再細瞧去,婦人身邊還立著一男子,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歲的年紀,通身卻是冷冽如刀鋒般的氣質,似乎即便是靜靜站在那里,也會有股子殺伐之氣迎面而來。
這樣的人,多半經歷過真正的生死洗禮。
「薛少夫人來的正巧。」程家姐姐換上了鄭重的稱呼,讓白氏一怔。
「這位公子,你們想要的那兩件夾襖,正是這位夫人已經預定好的,今日就是約了選緞面,為新年討個吉。」
白氏側目,輕瞥了二人一眼,並沒附帶什麼情緒,可那婦人卻並未出聲。白氏冷笑,剛還覺得這婦人氣質非同一般,現在看來倒是自己個兒瞎了眼。
「程姐姐,我們可是老熟人了,再者說什麼事都要有個先來後到吧,這可是新年的衣裳,我薛府不差兩件夾襖,卻不想大過年的觸霉頭。」
那婦人臉色變得難看。
這時,屏風後面傳出一個有些尖刻的聲音,「誰敢說本縣主觸霉頭,看上你們的東西是抬舉你們,銀子我們雙倍付給你,總行了吧。」
白氏被這兩句話挑出了火氣。
「這位姑娘慎言。我們薛家還真就不缺這點銀子。」白氏口氣更冷,帶了不容置喙的味道。
白氏是被人寵大的,平日里溫和寬容,不代表她就沒了脾氣。她真發起火來,薛長青都要斂了脾氣,繞路走。
容夏在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將薛靈萱抱在了懷里,事不關己。
屏風後面的少女走了出來,竟是兩個。
一個一身鵝黃色狐皮大氅,內縫制了棉絨,很是保暖,另一個少女青黛柳姿,眸似盛水,氣質柔弱。身上穿的竟是白氏定給容夏的夾襖。
容夏黑眸沉了下來。
「未經主人允許便試了別人的衣服,這是哪里的禮數?」容夏站起身來,也縴細,脊背卻挺得筆直,沒有絲毫弱質之感。
兩女相視,同樣縴薄,可偏一個傲月清霜,從里到外冷冽的透徹,一個弱柳扶風水眸盈盈惹人憐愛,兩相比較下,容夏有點像盛氣凌人的那一個。
「這位薛家姐姐,真是抱歉,我這就將衣裳換下來。」
「不行。」鵝黃色少女怒道,「林妹妹,你身子弱,這一路北上,再沒有洛陽一般的大城了,你沒去過京城,不曉得也是正常,那里可要比南面冷太多,你若是再頭痛,不僅自己難受,還拖累了行程。」
話里也有關心,只到底有幾分,就讓人捉模不透了。
男子終于開了口,「舍妹身體縴弱,又長途跋涉,若非情況特殊,實在不會奪人所愛。」
開口有禮,倒沒有單獨的氣質那般攝人心魄。
「姐姐,再往北會的確越來越冷,爹娘都說與人為善,人善與我,若說把衣裳讓給她們也沒什麼不好,可是那個女子說話實在少了教養,平白讓人生厭。」薛靈萱斜瞥了一眼著鵝黃色外衣的少女,撇了撇嘴兒。
「那萱兒的意思是不讓咯?」
薛靈萱咬了咬唇,水漾的眸子里有些猶豫。薛家人大善,薛靈萱也同樣有著一顆佛心。
容夏模了模她軟軟黑黑的小腦袋,笑道︰「萱兒忘了,別人穿過的東西,姐姐怎麼可能還要?」
「哦對!外人踫過的東西,姐姐向來不屑再用的。」這是容夏的習慣,于何時養成,她亦不知,記憶似乎有斷層,明明是熟悉的自己,卻又時常感覺到那樣的陌生。
被稱為林妹妹的弱質少女有些尷尬,一張本是蒼白的臉,漲的通紅。
「喂,你們兩個說誰沒教養呢?」不僅沒教養,似乎連反應都有些遲鈍。
薛靈萱哼了一聲轉過頭去,打從記事起就被稱為天縱奇才的小姑娘覺得與這樣的智商人交流真的降低格調。
容夏嘴角的冷笑,淡漠的嘲諷,如同鋒利的刃,緩慢卻深刻的劃過。
少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跳腳。
「到底哪里來的刁民,真是好大的膽子,本縣主要抄了你們全家。」
容夏倏忽撂下了臉,眉目凌厲,「我倒是不知道這大趙已經由一個縣主當家做主了。」聲音平緩不帶怒氣,臉上卻威嚴盡顯。
她生氣時,骨子里的貴氣盡顯,可惜同樣的貴,在有的人身上會讓別人感覺如沐春風,偏在容夏身上,讓人覺得是三九寒天的冰塊。
白瞎了一雙耀日奪輝的眸,實在是,不太搭。
那少女不由得瑟縮一下。
薛靈萱抿起嘴角,梨渦現,帶了笑意。
「小姑娘年紀不大,真是好大的傲氣。」婦人開了口,圓融如意。容夏一瞬間淪為不懂事一流。可惜了她天生不愛看人臉色,天生沒薛家人血液里的善良,天生反感目中無人刁蠻任性的人,天生討厭無能可憐的白蓮花。
偏巧,今兒踫了個齊全。
一母一兄一妹,外帶一個不知禮的縣主。
尤其是那林妹妹還自來熟的叫她薛姐姐!這成什麼事兒了,好在天上沒掉下來個寶哥哥,還沒超越她的承受範圍。只不過不好意思,容夏大小姐心情不佳,那讓她心情不佳的人最好心情更不佳,她才能舒服點。
「掌櫃的,我且問這衣裳我薛家付了銀子沒?」
「已經付了。」程掌櫃睜著眼楮說瞎話,付沒付錢天知地知她知白氏知,偏她一個寡婦難得有白氏這麼一個朋友,再加上那黃衣少女說話實在討厭。
這年頭,說謊又不會遭天譴,怕誰?
那少女作勢要月兌,薛靈萱卻哼了一聲,「這位姑娘,我姐姐可不踫別人踫過的東西,這大庭廣眾的你把衣裳月兌了,哪日再染了風寒來不及就醫,這還不滿城戳我們脊梁骨。「
「這實在是不太妥當。這樣好了,這衣裳算是我們送你了,只不過不能白送,你們既然是往京城去的人,向你們打听點事情總不過分吧。」
薛靈萱眼楮大而靈動,一早就接收到了容夏的眼神,伺機而動,寄回來了要怎麼做,她清楚的很。
男子有些不悅,可對方只是個六七歲的小孩子。「母親,小妹,我們去別處看看吧,這偌大的洛陽城,我還不信就這麼一家鋪子。」
「呵,其他鋪子都關門了,臨近年關,真就這麼一家厚道的。」這次開口的是白氏,有一個她一直忽略的問題她終于反應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