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已經到了夏日,湖邊柳葉直垂到水中,在水面上落下輕輕淺淺的痕跡。臨近洛陽的時候,宋晏就感嘆洛陽水運之盛,大片的船只停泊,在碼頭放眼望去,四處可見貨物人群。
薛靈萱從宋晏身上跳了下來,打開轎子里的簾子,向外看著。四處都是熟悉的景色,對于薛靈萱來說,第一次的京城之行可並不幸福。冰里來火里去,幾經生死,因此本已經習慣了而不覺多美的洛陽城瞬間變得美好起來。
容夏的感覺更甚,她本就執著于寧靜的生活,她最想過那種沒有波瀾的,就像是一口死井的日子。
雖然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她這麼小就對這個世界失去了全部的興趣,但在她的心底,的的確確是這樣認為的,如同山上寺廟的暮鼓和晨鐘,悠然恬淡,樂在其中。
「趕明兒帶我去漕幫看看如何?」宋晏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容夏瞥了她一眼,「想去漕幫可沒那麼簡單,讓我大哥帶你去啊,正好確定你們合作的意向,如果一旦談崩了,也正好就地讓你死翹翹。
宋晏失笑,「你想的也太簡單了吧,真以為我有命進漕幫,就沒命出來嗎?」
容夏扭頭,她對他有多少力量一點也不敢興趣,靜靜的看著外面繁鬧的街道,听著充斥在耳邊的熟悉的鄉音。
倒是薛靈萱眸色一閃,扭頭看了一眼外面騎著馬的刀疤侍衛。
這個臉上帶著刀疤的人她已經看見過無數次了,每一次不管做什麼。他都一定會在宋晏身邊履行保護他的職責,就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一樣,從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結果,帶宋晏游漕幫的事兒還是落在了容夏手上。
本來說好了的。薛長青把事情交還給薛二爺,可薛二爺不知是不是被人軟禁了一遭就想開了,說什麼也不樂意再管事了,一定要做一個只懂得泡茶養花逗逗鳥的富貴閑人。
薛弘第二天一早就跑到洛陽城最大的花鳥市場去給他買鳥去了。
而在京多時的薛長青不得不親自料理漕幫事宜,臨走之前,對容夏比了個三。容夏心里清楚。意思是漕幫三堂以下的勢力是可以給宋晏看的,而三堂以上的,是薛家的中心勢力,絕對不能被外人偷窺了去,即便是宋晏也不成。
合作,雖然講究互惠互信,但薛家的人誰也沒忘,他們和宋晏合作,是要讓宋晏當皇帝的,而自古凡是帝王。都容不得民間勢力,更何況如此壯大的漕幫。
如果成了農夫與蛇,那可真是不作不死,還不如就地給自己挖一坑,跳進去埋上土來的劃算。
「姐姐,帶上我。」
在說好去漕幫的這一早。薛靈萱邁著小短腿奔了過來。說起來薛靈萱也有點悲催,可能是隨了母親江南女子的底子,個子怎麼也長不高,害她天天拄著腮幫子發愁。
容夏想著這丫頭的鬼靈精怪,把漕幫的人幾乎認了個全乎,尤其是對各堂管事的,認的比她認的還多。
這麼一想,容夏便沒拒絕。薛靈萱在京城心驚膽戰那麼久,也得好好休息休息了。
容夏直接帶宋晏去了洛水的碼頭。今兒正趕上有貨要發,很多人都聚集在了那里。熱火朝天的搬著貨物。
直接從幫里借了一只小舟。容夏把漿扔給了刀疤侍衛,摟著薛靈萱站在一邊。小舟在各個貨船之間穿梭,宋晏可以看得更為清楚。
有小船的影子在大船之間艱難前行。
本有靜止的貨船突然開始動了,為了躲開那橫沖直撞的小船各自稍稍移開原來的位置。在外面仔細看,就像是緩緩啟動的陣法。而那些貨船如同件一般越轉越快,直至極速運轉。而那艘不知是誰的小船就如同那鑰匙,一沾即走。
「要撞了!」
那些貨船終于向一起齊聚,很明顯要發生大規模的踫撞。
「糟了姐姐,怎麼辦已經來不及停下來了。」薛靈萱使勁地踮著腳尖,焦急道。
「喂,刀疤,把漿扔出去,用內力,看到那個灰色的旗桿了嘛,砸過去,讓那艘船向左偏離五公分。立刻馬上。」
話音剛落,船槳就被刀疤侍衛甩了出去,像是流星般,甚至因為速度太快,木制的船槳與空氣發生摩擦已經起了火花。
砰!處于圓形中心的大船被一根船槳撞擊的像左偏離五公分,而那木制的船槳竟然毫發無損。
直至此時,容夏才訝異刀疤侍衛的實力。
而奇異的景象就在這一刻發生,那偏離的船錯開了正向著她駛來的貨船,剛剛擦過。
一個陣瞬間就破了。船夫都是常年行船的老油子,很快便調整好航向,避開了自家的客船。
而更快的是那艘小舟,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容夏所乘船的左邊,而右邊有一艘很大很豪華的客船也向著這邊行進。
這個位置距離漕幫的勢力很近,容夏沒有一絲擔心,只不過宋晏在看到小舟上立著的那名少女時,莫名的皺了眉毛。
「公子……這是……玲瓏?」刀疤侍衛可沒那麼情緒內斂,兩條眉毛擰了勁兒。驚嚇的不輕。
「你們誰破了我的陣法。」
一開口破功,聲音不同,玲瓏的聲音輕盈若水,有著至柔之力。而眼前的姑娘,雖然容貌和玲瓏一模一樣,但聲音嬌俏,眉眼間也有股嬌蠻的味道。
是不同的人。
「我倒是想問,姑娘為何要這麼做?」容夏倒是淡定,好像對這面容一點也不驚奇似的。
「沒什麼啊,一直走水路,本姑娘累了,想找點樂子玩玩。」那姑娘可沒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麼不妥。仰著脖子,一臉你奈我何的模樣。
那大船也到了,船頭站著一個公子,偏黑的皮膚,腰間一皮套子,看形狀,里面應該插著彎刀。至于裝扮,對襟長袍,錦衣玉帶,非富即貴。
容夏眯了眯眼,看著這公子和這姑娘都快及膝的靴子,心下了然。
那公子的膚色偏黑,少了點儒雅,多了些英氣。
「玩夠了吧琉璃,快回船上,我們還要趕路。」
對這嬌蠻的丫頭倒是很縱容。
那丫頭甩了甩腦袋,哼了一聲,「本姑娘可沒玩夠,烏雲你不要管我,要不然我回去向你哥告狀。」
那男子斜了眼楮,說道︰「我是懶得管你,要不是我哥讓我看住你,我早先走了,誰管你會不會死在路上。」
「呸呸呸,烏鴉嘴,本姑娘本事大了,你才死路上。」
那姑娘瞪了她一眼,牙尖嘴利的緊。
烏雲也不讓,「本事大?那第一個陣就被破了。」
「哼,那是意外。」姑娘掐著腰,杏眼圓睜。
「那你在施陣啊。」烏雲又說道。
容夏臉沉了下來,這是真把漕幫的船當玩具了。
手在腰間一抹,一張小巧精致的弓便被握在了手里。
那被稱作琉璃的姑娘看到之後,伸著食指指著容夏,另一只手捂著肚子,笑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烏雲,你看中原的女子實在太搞笑了,拿張玩具弓嚇唬我。」
容夏也不說話,那兩手大的小弓上也沒搭箭,食指一勾一放,驚弦帶強風,那姑娘笑著的臉瞬間冷凝,突然一個後空翻,躲過那勁風,一模脖側,細長的口子浸出了血液。
那姑娘收起了刁蠻,滿臉驚怒。
容夏撇撇嘴,「算你躲得快。」說罷收了弓。
那女子的聲音冷了下來,「怎麼,如果不是我躲得快,你就想毀我的容,小小年紀,做事如此狠毒。」
容夏從上打量了她一遍,說她小小年紀,自己個兒年紀也不見得大哪去吧。
「哼,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我姐要是沒留手,你受傷的就是你脖子上的動脈,看你還有力氣再這里教訓人。」
薛靈萱即便不會武,但卻看得分明。
「烏雲,你可要為我作證,我沒有亂闖禍,可我琉璃打小就沒受過這委屈,不還回去可不成。」
刀疤侍衛輕聲說道︰「這琉璃玲瓏的名字都差不多,不會真有什麼關系吧。」
聲音雖小,但也沒刻意避開誰。容夏歪歪嘴角,玉手一翻,淡淡的白色煙霧飄散,空氣中瞬間便發出啪啪啪的爆鳴聲。
「冷炎香而已,就別拿出來丟人了。」容夏說話慢悠悠的,好像還沒睡醒在犯懶。半眯著的眼和那樣的語氣徹底激怒了琉璃。
「這位姑娘,你自己找死可別怪我了。烏雲你別動手,交給我。」聲音中已染上冷厲。
薛靈萱翻了個白眼,將容夏的神韻學了個十足。
「姐,你說他叫烏雲,他哥是不是叫烏鴉,然後他們的爹叫烏七八糟。」薛靈萱年紀小,嘴巴毒,專挑氣人的話說。
「薛靈萱,姐姐怎麼教你的,罵人不可以帶長輩,這是禮貌問題。」
容夏面無表情,可就這副嚴肅的臉才惹無關人發笑,至于有關人,則生生理解成了挑釁,本帶笑看熱鬧的烏雲男子,臉色也沉了下來。
「琉璃動手吧,你說的沒錯,這姑娘欠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