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容夏沒想到的是,平靜的日子很遙遠,不平靜甚至堪稱危機連連的日子就這樣俶然而至。
三日後,薛長青隨宋晏重返京城。
京城傳出晉王傷已痊愈的消息,既然走了一遍洛陽,這病自然就是薛老太爺治好的了。大家都如是認為。
薛老太爺的醫術又被夸贊到了天上。
船出發一天後,薛家二小姐容夏失蹤。
漕幫封鎖了整個水運十二道,截斷南北連接。將洛陽城翻了個底朝天。次日,洛陽府封道,歷時三日,展開地毯式搜尋。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整個薛府籠罩在一片沉默之中。
剛回來的時候,他們還在嘲笑容夏第一天住到燕平侯府就被劫走的事情。卻沒想到現世報來的這麼快。
這洛陽城是薛家的地盤,而令朝廷都忌憚的漕幫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大小姐在自己個兒地盤上被劫走了。
事前一無所知,事後一無所獲。
還真是丟人。
薛二爺臉色很不好,薛夫人本不是柔弱的性子,可在遍尋無果後還是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淚。
這孩子從四歲開始養在她身邊,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她也一直當眼珠子般疼著。
容夏不愛說話,沉默,冷情這些她都知道,她一直以為都是因為她的頭痛之癥,這麼多年都心疼憐惜著。
再加上近日京城的事情,容夏為了救他們,保住薛家吃了不少的苦。可這剛回洛陽,才有了腳踏實地的回家了的安全感,母女倆連話都沒來得及好好說,人就丟了。
又三天。北周加強邊疆布圍,皇上派驃騎大將軍陸承安帶十萬兵馬先行北上。
在國家大事面前,其他消息都暫被壓了下來,普天之下談論的都是朝廷是否要與北周開戰。
烏雲上京,邊疆緊張。薛容夏消失的事兒就如同一縷清風,吹散了就不留一點痕跡。畢竟這事兒說白了除了對洛陽薛家,對別人那是一點影響都沒有。
容夏是在熟悉的顛簸感中轉醒的,在醒來的第一個瞬間,她就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這是在水上,迎面撲來的水汽的潮濕感,還有紅色的木緣,建造結實的門窗。
適應了下從小窗透進來的夕陽的光線。她仔細的打量著周遭的環境來。
又被綁架了。
一回生二回熟,容夏覺得自己已經達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甚至日子再這麼過下去。她真的要考慮找座小廟敲木魚過一輩子算了,說不定憑借著她超前的心境還真能得道成仙,練出個舍利子來。
她搖了搖脖子,按了按手臂,活動活動雙腿,被綁守則第一條。要讓自己隨時處于一個舒服的狀態,這樣方便逃跑。
門外有三個小丫頭,站在那里不動如松,像是記憶里的大榕樹,下盤如此之穩當,一看就是練過武的。
被綁守則第二條,不要小瞧任何小丫頭,要有一技之長是古往今來都不變的道理,所以伺候人的丫頭有不少都會修習武功來作為一技之長,這樣在特殊時刻還能充當保鏢。看守者等其他職業。
這樣的時刻當然算是特殊時刻。
容夏盤算著三針下去能逃出去的可能性,但透著菱格窗看著外門還有著帶刀的侍衛站在門兩側,迎面而來的鐵血之感讓她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開玩笑,這可是在水上,逃到甲板上跳下水也只有喂鯊魚一條路走。
容夏坐在床上。心想還好她不暈船。又默默的從懷里掏出了一塊點心吃了。
被綁守則第三條,作為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要隨時備著吃的在懷里,小巧方便不易腐壞的食物,因為往往被綁過程中會挨餓。
容夏捏著自己越來越瘦的胳膊,默默嘆息,想要過平靜的日子,想要養出二兩肉的夢想為什麼就這麼難以實現。
船行的很平穩,容夏深深的嘆了口氣,不是她心如止水的心境產生了波動,而是目睹了這船的一切布置,心里已經大概明白這有別于客船,有別于貨船的黑漆木,暗格多,空間建造並不是以舒適和儲物為主的船到底是干什麼用的了。
這是一艘戰船,看建造,怕還是官造。
她被綁的時候還不知道陸承安接旨出發的事兒。
但這事之前就有過一次,只不過後來稍稍擱置了幾天,不過一會子的功夫再舊事重提,那人選自然也不會換的。
說實話,她對中山郡王,哦不,現在應該稱之為楚王的這一大家子是一點好感都沒有。楚王在里面還算是不錯的。
有一個連她寫字都要管的陸承安,有一個日日眼含兩泡淚的林妹妹,有一個看似雍容華貴實則怎麼看怎麼招人煩的貴婦人,本以為絕對不會再有交集的一個家庭,怎麼著就又湊到一起去了呢。
陸承安身上有種戰場上打滾過的特有的氣勢,那種氣勢和薛長青偶爾會有相似的感覺,本應是一個觀感不錯的人,偏偏生出了惡感。
不過他應該不在這艘船上,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容夏抿緊了嘴,眼楮眯起,透著寒光,半開的窗正好看到甲板上站著的邵峻,怎麼就忘了還有這麼一個難纏的人。
初次見面時還有種舞醉東風的遺世感,後來這人氣質越來越矛盾,就像是人格分裂一樣,容夏晃悠晃悠腦袋。
她突然覺得她這種看誰都不順眼的性格得改改。
陸承安和邵峻都是京中少女爭相議論的對象,多少人芳心暗許了,她不喜歡沒關系,不能看這個也不順眼,看那個也不順眼啊。
她早就下定決心做一個善良的人了,一定要把心底那種冷漠的,無情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有一點嗜血的性格改掉。
一定要做一個善良的人,對。
容夏捏了捏拳頭,既然上輩子的事兒想不起來就不想了,但絕不能讓那些不知為何的性格影響到她這一世的生活,她一定要把心里那些負面的不好的東西去掉。
像是薛家人一樣活著。
改變自己從現在開始。
話說邵峻正尋思著容夏這會兒也該醒了,吩咐人拿了吃食進來,畢竟他和薛長青交情不淺,怎麼著也不能委屈了這位大小姐。
正想如何面對這位冷冰冰的怒火,推門就看容夏雙手把自己嘴角扯了上去,眼一彎。
天啊!她是在笑嗎?
邵峻有點凌亂,有點想要奪門而去的意思。
端著盤子的小丫頭被邵峻那全身一抖抖的莫名其妙,她倒是覺得這個姑娘很好的,乖乖的不吵不鬧,醒了也沒哭,怪不得會被秘密派到邊關去做軍醫。
小丫頭對上那雖然有點僵硬但卻非常漂亮的笑顏報以善意的微笑,「薛姑娘先吃些東西吧,不要擔心,我們沒有任何惡意,只是因為是軍事機密,所以采用了這樣的辦法。」
容夏點了點頭,看吧,首戰告捷,小丫頭笑容多甜,還給她解釋了綁架的緣由。雖然她不明白軍事機密和她有幾毛錢關系。
不過這吃的都在這兒了,她總不會委屈自己的胃。她可記得第一條,要隨時保持舒服的狀態,吃飽了才有可能逃跑,軍事機密什麼的,關她什麼事啊。
邵峻欲言又止,最後覺得,不能讓薛長青這位妹紙在他這出什麼毛病,否則不光是薛長青把他卸了的事兒,這姑娘那個沒長齊全的小妹也不是好惹的,真不知道那丫頭長大了會不會把天都翻個個兒。
當然,邵峻這個重生人士還不知道自己在這兒做了一個太過貼切的預言。
總之自打六王爺即位,他已經開始懷疑他到底是重生了還是壓根他以為的上一世只是一個夢,總之根本不一樣嘛。
調整好心態的邵峻,終于不再自我分裂了,過上了個正常人的日子。
容夏這邊不知道邵峻的心里活動,把桌上的吃的都吃光了,問那個對她抱著善意笑容的小丫頭,「我們這船目的地是哪啊。」
「是邊關,薛姑娘。」
「東西南北?」
「北,薛姑娘。」
筷子停了。北?北周!
容夏覺得剛剛要做一個善良人的夢想要破裂,急忙把要往下垂的嘴角扯上去。小丫頭看她的動作兀自發笑,覺得她一定是很緊張很害怕在做自我安慰。
所以善良的小丫頭又忙著解釋道︰「北周邊關布防加倍,皇帝派驃騎將軍前往邊關支援,陸將軍說薛姑娘醫術了得,想要秘密前往輔助他。」
小丫頭敢說實話,自然是有著完全的把握容夏逃不出這艘船。
這船是戰船,如果輕易的被一個女子突破布防,這樣的戰船也守不住邊關這等重要的地方。
船上的守衛是真的戰場上打過滾的戰士,不是京中的菜鳥守衛,相差甚遠。
容夏評估過後,也明白這一點,也就沒打算費力出逃,逃不出去不說,還沒了這等吃飽喝足有床睡覺的待遇。
「我吃飽了,謝謝你。」容夏又笑。不習慣笑的她依舊有點僵硬。
邵峻實在要崩潰了,問道︰「我說薛二姑娘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