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今夜星光黯淡。m在小丫頭的晶亮的眸子里,卻像是她生活中的唯一光源,讓她執著地相信著某些在容夏看來根本就不存在的美好。
但容夏也說不上為什麼,整顆心像是被悶住了一樣,就像是被掩埋的好好的秘密突然被破土翻出,叫囂著生疼。
她已經無力計較小丫頭話里是否有深意,是否已經察覺她想要逃走的意願。夜更深,二人都沒有再說話,卻也沒有尷尬,氣氛安和,一個人仰著臉看著略有黯淡的星光,一個低頭看著緩緩流逝的帶著潮濕氣息的江水。
最終,容夏將袖子中的金針裝回到了盒子里。
心情被小丫頭影響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天已泛起亮光,早就錯過了逃跑的時機。
或是因為一夜沒睡,好好的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容夏心里一驚,也顧不得別的,早飯也沒吃,便回去睡了。
一頭倒在床上,把腦袋里雜七雜八的東西清理掉,多少年的頭痛經驗告訴她,現在她必須馬上立刻進入深度睡眠。
可能是自我催眠起了作用,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還是只過了一會兒,容夏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
似夢非夢,似真非真。
恍惚間,容夏手中似乎握著一把長劍,不是金針,不是羽箭,而是真實的,仿若感受到那冰冷鋒利的劍尖。
「殺了。」蒼老的聲音帶著沙啞,但卻平靜。沒有意識里或許應該存在的冷漠或是鋒銳。平平淡淡的說著殺字,就好像在隨口說著今天的晚餐一般自然。
而容夏感受得到自己毫無波動的內心。
那種感覺很奇怪。清楚明白的知道那就是自己,清楚明白的看得到自己的一切,但偏偏無法控制,無法控制那絲毫不起波瀾的心境。無法控制自己殺人如麻的染血的雙手。
容夏想逃。夢中的自己被四面撲來的壓力擠壓的好像無法呼吸。逃不掉,走不了,停不下。
更恐怖的是,夢里的她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錯。什麼不對,哪里走偏,偏離了身為一個人類該有的情緒和是非。
善惡不論,是非不分,心冷如冰,殺戮不止。
容夏想醒都醒不過來。
夢里的她將袖中的金針滑落至指尖,狠狠的插入自己的心髒,沒有絲毫猶豫的,印刻在骨子里的狠決。
她不允許自己這樣活著。哪怕不是真實的。可容夏就是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或是她毫無印象的前世。或是哪個不具姓名的時空。
但無論是哪,卻總歸是進入了她的腦海里,和她產生了一絲聯系。
就像是萬年不變的場景。院子中的那棵老樹。就像是迷霧中用手握住眼淚,混雜了血液的她的年幼時光。就像是一襲黑衣將筆直倔強的背勾勒,銀色的鬼面,嵌進她的血液,是再也無法撕下的假面。
一切的一切讓她恐慌。
她要親手終結這一切,那金針筆直的插入自己的心髒,她的眸沒有一絲波動,是一種堅定的安然,她在告訴自己,對于這樣的她,對于這樣的結果她沒有絲毫猶豫。
死,從不在她的恐懼範圍之內,非她之所懼,便非她之牽絆。
似乎能感受到血液從身體抽離,卻在那一段時間轉醒,容夏一模額頭,全是冷汗。
身上更是被汗浸濕。
緊緊的閉了閉眼,再睜開。透過窗子灑進來的陽光讓她心安。容夏將窗開的更大些,貪婪地呼吸著外面的空氣,混雜著水汽的潮濕空氣,柔軟地撫著她的臉頰,心也漸漸安定了下來。
讓小丫頭幫她燒了熱水,她跳進浴桶,舒服的不想出來。她沒辦法理清楚夢里的一切,即便很清晰很清晰,就好像剛剛發生過的一樣。
從在洛陽城時,便時不時的會有這樣的夢,一開始的場景只限定在那個院子里,她連自己的模樣都看不清楚,好像一切都籠罩在迷霧之中,她伸手去夠,卻什麼都夠不到。
但後來,漸漸的,迷霧逸散,場景清晰起來,但鏡頭卻少的可憐,她無法在那幾幕場景中拼湊出關于過去,或是關于那個類似于她的一切。
她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自己如今的性格,和腦海中時不時上演的一幕一幕月兌不開關系。
因為是夏天,熱水沒那麼快涼,容夏漸漸靠著木桶邊緣睡了過去。
不一樣的是,她這次睡得很安穩,沒有蹙著眉頭,沒有緊握著雙手,沒有不安的動來動去,更沒有不時滑落到指尖的金針。
小丫頭依靠在門邊看著她,雙手合十,面色虔誠,默默祈禱。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算這不算一命之恩,總算是日行一善,但願今生之善得換來世平安。」
還有些稚女敕的聲線飄散在空中,被海風海水卷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不知是否到達了上帝那里,不知她的來世,是否可以如她所願。
這些,容夏都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睡得很安穩,像是睡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再醒來的時候,有好長一段時間的怔忪,不知身處何地,不知身處何境。
直到看到坐在小板凳上睡著了的小丫頭,意識才漸漸回籠,看著她腳邊剛燒好的熱水,心中流過一股暖流,怪不得水一直都是溫熱的,怪不得她可以休息的如此舒服。
「唉你醒了,快出來吃東西,再晚一會兒,我們就要和陸將軍會和了。」
小丫頭揉了揉眼,從凳子上站起來,腿卻顫抖了一下。
容夏雙眼一眯。
乖乖的穿好外袍,將熱好的飯菜吃光,放下筷子直愣愣地看著小丫頭。
小丫頭被看的有些發毛,「你……怎麼了。」
容夏笑笑,眼楮彎成好看的月牙,「我記得你說你是因為受傷才不能執行任務的,對吧。」
小丫頭點點頭,隨即想到薛容夏的身份,先是一驚喜,隨即染上了糾結的神色。
「你不會是想幫我治吧。」
容夏點點頭。
小丫頭一抖,「邵二公子說你向來是事不關己的,誰病誰死你瞥都不瞥一眼的。」
容夏翻了個特大號白眼,「他是在詆毀我,我從來不是這樣的人,醫者父母心,即便算不上懸壺濟世,也勉強算上一個合格的醫者。」
容夏撒起慌來永遠都是理所當然,好像連她自己都是那麼以為的,唬的小丫頭一愣一愣的,隨機又揉揉頭說︰「可邵二公子還說你救人特別草菅人命,不能給你治。」
容夏特想上甲板拎根船槳把邵峻二公子從船上敲下去,勉強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咧開嘴無所謂的笑笑,「邵峻就是這樣的人,特別喜歡詆毀別人,而且有時候你不覺得他整個有點人格分裂嘛,我一直覺得他這里有問題。」
容夏換成小小聲,拿手指頭指了指腦袋,悄悄笑笑。
小丫頭回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容夏又加一棒,「你是不是右腿重傷,經脈錯亂。」
小丫頭眼楮瞪大,小腦袋搗蒜似的。
「上床趴著。」容夏心里對自己豎起了中指。以往她是真的不聞不問,懶得動針,治病救人亞歷山大啊。
這次好不容易自己善心大發,想要主動做一次懸壺濟世的醫者,還被人如此陷害詆毀不信任。
容夏一邊在小丫頭的穴位上施針,一邊在心里給邵峻二公子扎小人。
眼楮里時不時的露出狠叨叨的神情,每每嚇得小丫頭一身汗。
小丫頭整個人有些玄幻,她是想早點痊愈沒錯啦,畢竟像是她這種特殊執行衛,各種任務三不五時的下達,痊愈的哪怕只是快那麼一點點,都像是一道保命符一樣珍貴。
可是,就像是邵峻說的,這姑娘治病的時候怎麼這麼有一種草菅人命的感覺呢。
陸將軍讓她當軍醫真的對嘛,還是其實是想送她到敵方當軍醫啊。
哎呦呦,讓她隨便往自己身上扎針到底對不對啊。小丫頭在滿身金針閃耀和腦袋亂成漿糊的狀態下躺著睡了過去。
容夏將窗子關好,身上有針不能吹風,她自己只好委屈的先到甲板上蹲一會了。
別問她為什麼不站著,就是累而已。容夏太懶,懶得令人發指。
邵峻看她寧可蹲著都不願意往左挪五步坐在凳子上,無奈下只好把凳子搬了過來。
容夏下意識的想道謝,卻發現是剛詆毀過她那混蛋,當即把到口邊的話憋了回去,一**坐在鋪了軟墊子的凳子上,吹風吹的不亦樂乎。
「吱呀吱呀。」
「你這椅子不結實。」容夏嫌棄。
「這不是椅子,是凳子。」邵峻擰了雙眉,凳子為什麼會發出這種吱呀吱呀的聲音。
容夏站了起來,神情嚴肅。
「不是凳子,是甲板。這船要沉。」容夏幾乎是瞬間就下了判斷,讓自己也跟著驚詫了一下。
邵峻已經無暇問她的評斷依據了,因為根據他的經驗,這船怕是被人動了手腳,一路行來怕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容夏轉身進屋,迅速的將針都收了回來。
「起來,我們怕是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