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湮不解的望著他。
黎明之前天反倒黑了,月已西沉,星也疏朗,他面上的神情也如隱去的月亮般飄忽不定,亦真亦幻。
「其實不怪天星,他替我背了黑鍋。你知道他為什麼寧可得罪靈壽山莊也要退掉他的親事嗎?」浮湮搖了搖頭。他繼續道︰「因為天星以為我喜歡他的未婚妻,他從來不與我爭,什麼都讓著我,即使是妻子。」
「他用了足足兩年的時間,費盡了心機才解除了那兩樁婚約,卻也在江湖上大失信義。」
「天星很聰明,這一點誰都知道,畢竟他是我哥哥。可是有一點他始終都不知道,阿湮你知道是什麼嗎?」
他自顧自道,「我才不喜歡穆如曉,天星不知道,但是穆如曉知道。可我又如何告訴他,說我喜歡穆如曉只是因為知道他不喜歡她?我只能想辦法,只能逼他。」
「他總是不知道愛惜自己,我只有騙他,想讓他能為自己多想想。他總是以大局為重,把自己的事放在最後,卻把我的事看得很重。」
「我不想看到他不幸福,所以就騙了他。穆如曉很聰明,他為此恨極了我們。她離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但是我知道她肯定不會甘心,她不僅恨天星,也恨我。也許小夜的事,就與她有關。」
「前幾天我故意與天星爭吵試圖將她引出。她當時就在附近,可還是讓她跑了。天星不知道我的用意,我不是故意傷他心的。」
「阿湮,你是不懂呀!我們兄弟這些年相依為命,本來還有小夜,自少……可是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個了。將來,就是他一個。我們的父母過世得早,很多事我都記不清了,從小天星就很疼我,什麼都依著我,就像對一個不听話的孩子一樣。師傅們都曾笑說他不像我哥哥,反倒像我爹。我知道我在他心里很重要,可我卻不能和他互相扶持著走下去。所以我想讓他知道我並不待見他,那樣他就能漸漸漠視我,等我走了才不致太傷心。」
天月笑了笑,浮湮卻落下了淚。
「他現在一定為了我而心煩,其實我早就不怪他了。小夜的事,是我們共同的悲哀。我又怎能再怨恨他?小夜是我們都深愛著的妹妹,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苦衷,天星也是不會逼著小夜做她不想做的事的。但是我卻不得不抓著這一點不放手,作為不肯原諒他的借口。」
他的臉上帶著深深的無奈和倦意,長長的睫毛覆下來遮住了紫色眸子中的憂傷。
不知不覺中天已經大亮,雲彩絲絲縷縷的掛滿了東天,像織女手中的絲錦般絢麗奪目,又是新的一天。
浮湮久久不能平靜下來,自從得知連家三兄妹之間的故事後,她的內心便如波瀾壯闊的大海般呼嘯澎湃。
已經好久……應該說是從來沒有這麼感動過。
多年來看慣了世態炎涼和人情冷暖,第一次發現世間竟有如此深重的情誼,竟讓她有些震撼。
她的腦海里閃現最多的還是天月。他的無奈、他的悲傷、他的微笑、他的天真以及偶爾流露出來的孩子氣。
種種的種種,都縈繞在心頭,怎麼也揮之不去。偽裝冷漠把關心自己之人的情感拒之門外,這樣做很難吧?她不懂為什麼他要這麼做,但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必須也只能這麼做。
在他們面前,他忽然發現自己是那樣的渺小,如同滄海一粟,浮世一塵。
如果沒有自己,對世間似乎不會有任何影響。
是呀,就是這樣。幸運的是上天給了她一張酷似小夜的臉,這才讓她的人生有了些色彩。
如果不是這樣,天月恐怕連看她一眼都不可能吧!小夜,究竟是該感激你還是該怨恨嫉妒你呢?
她的思緒翻涌,起伏不定。
究竟是小夜取代了她還是她取代了小夜?這個世間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吧,明明擁有相同的容貌,卻是如此迥異的身份和遭遇。
也或許其實就是一個人吧,小夜就是浮湮,浮湮就是小夜。無你無我也無他。可這又有誰知道?
六個月,為什麼僅僅剩下六個月了?天月的生命真的已經走到盡頭了嗎?
不可以,不可以的。浮湮忽然煩躁起來,她在屋里踱來踱去,怎麼也靜不下來。似乎在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說一句話︰只有你能救他,只有你能救他,只有你能救他……
真的只有我能救他嗎?為什麼?在心里呼喊,可是再也沒了回音。那個聲音消失的無影無蹤,似乎從來沒有響起過。她就這樣產生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去南荒!
對,一定要去南荒。這個世上萬物都是相生相克,沒有解不了的毒。只要能到的了南荒,就一定會有希望。一定要找到玉蝶宮,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她就是這樣的人,只要決定了的事,從來不管後果,即使前面有刀山火海也再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