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千里的南荒群嶺中,有一座縹緲山,只因似在虛無縹緲中,因而得名。
南方地勢尤低,因而潮濕陰寒,適合奇毒異蠱的生長,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流雲谷的血玉蝴蝶。
流雲谷中只有一種白色的大蝴蝶,這種白蝴蝶與普通的白蝴蝶不同。
傳說中在百年前這是一種夜光蝶,奇美無比。但是後來就漸漸演化成了現在的樣子。它的體型是平常蝴蝶的兩到三倍,而且通體雪白,瑩潤如玉,在夜間會發出淡淡輝澤,卻已不同于當初的夜光蝶。這種白蝴蝶的觸角又尖又長,如同兩根尖銳的吸管。它們身體里帶有一種異毒,一旦扎入血脈就會如同蚊蟲般吮血,而且便在同時將毒素一並傳入人體。
它們一旦吸過血後立刻便會有雪白轉為妖紅,如同流動的鮮血般。因此玉蝶又被稱為血玉蝴蝶。血蝶子是玉蝶宮獨一無二的秘密武器。
百年來,玉蝶宮便是憑此在南荒久立不敗之地的。甚至在整個江湖中無人敢招惹。
奇就奇在血蝶子之毒天下無雙,百年來都找不到可解之法。因而人們一旦听聞「血蝶子」三個字,心驚膽戰如遇鬼魅。玉蝶宮主江海心,江湖人稱「毒心羅剎」。此人素來在江湖上極少露面,自她接任玉蝶宮十余年來,行事向來神秘低調,但因玉蝶宮素以狠、辣、絕、毒著稱,因此江湖上便給了她這樣一個綽號。
百碟谷中的絕焰正開得如火如荼,漫山遍野都開滿了赤紅妖艷的近乎血色的花朵。一片片一簇簇綻放出夕陽般奪目的濃艷。如同恣意飛舞的火焰。
此花一開,即便是火焰,也為之失色,因此花名便叫「絕焰」。
花是紅色,但花葉卻並非綠色,而是藍色,詭異的藍色。花開時不見葉,花落時葉生,花葉兩不相見。花與葉的悲哀,正如人間的悲歡離合。
緣來則聚,緣盡則散。或者緣深份淺,似晝夜永隔。所以人的一生還是應該惜緣,因為每一次的聚與散都是不易的。
百蝶谷只有一處沒有盛開絕焰,那就是玉蝶宮後邊的「采幽居」。此處居住著玉蝶宮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知。
沒有人知道她的來龍去脈,因為她比誰都來的早,只有她能看到別人的生死禍福。她的居處沒有絕焰花,有人說是她的靈氣太重,傷了花氣。也有人說她是仙,而此花妖氣太濃,不敢靠近。
采幽居是一處獨立的小院,青竹籬笆上爬滿了藤蔓植物。
綠草茵茵,繁花點點,蝶舞蜂飛,好一片生機勃勃。不過此蝶非彼蝶,這所小院中飛的是一種銅錢般大小的普通蝴蝶,有淺黃色、淡紫色等等,這些蝴蝶沒有毒。
竹簾半卷,隱約可聞見飄出的縷縷茶香。
室中的一張石幾上擺著一盤棋,兩人正在對弈。
東首是一身著素色羅衣的女子,眉目淡雅清新,靈秀如遠山,那一雙潭水般幽深的眸子里氤氳著誰也看不懂的情緒,像是憂傷,像是思念,像是淡然又像是不著痕跡的放不下。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對什麼放不下,玉蝶宮嗎?
可是她早已將這十丈軟紅看透了,否則也不會隱于此處,百年如一日。
她對面的是個中年女子,仔細一看有種奪人心魄的美。無論是眉眼還是唇角,都隱隱透出那種驚心動魄的美。
那雙亮如星辰的眸子竟讓人不敢平視,雖然美,卻有種絲絲縷縷的憂傷和無奈。這樣的美,多少帶著點塵世的牽絆。
而她對面的人,卻如空谷幽蘭般出塵淡靜。
素衣女子望了眼棋局,平靜的說道︰「宮主,你又輸了!」
水藍色的衣袖微微一卷,露出了一直縴細柔白的玉手。指尖輕叩著白石棋盤,女子緩緩開口道︰「是呀,輸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細很柔和,像春風那般和煦。
她自嘲道︰「南宮,我可是從來沒贏過,對吧?」她的聲音里似乎帶著一絲笑意,然而臉上卻毫無表情。
「宮主,你若想贏,又怎會贏不了?」對方卻是語氣平平的反問。
「可我還是放不下啊,真的放不下,到了放下的那一天,再說吧!」語氣中有一絲傷感。
她緩緩站了起來,水藍色的絲織長衣流水般平靜的瀉下,微微抖動著,猶如靈動的生命。
她站起來時,身上忽然就憑空多了一種威嚴和高貴,讓人不可逼視。即便是心如止水不問紅塵過往的女先知,也是微微的垂下了眼簾。
素衣女子站了起來,輕輕走著,「宮主,一切自有定數,恕我難以奉告!」
「這些,我又何嘗不知?」這個聲音卻比水還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可是我江海心的命里,又是怎樣注定的?南宮,你還是不肯告訴我嗎?」
素衣女子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如同一陣微風晃過,水藍色的衣影飄動,曳著一襲飄逸的長衣,姿態優雅的藍衣女子然然離去,她的背後是如雲般的裙幅和衣袂。
絕焰開的正盛時,有人的心里卻是一片荒蕪。
幽離閣外的欄桿旁倚著一人,姿態優美嫻雅。她身側侍立著一名中年婢女,面上略有風霜,只有一只湛碧的眼楮,另一邊是空洞洞的眼眶。
「青奴,當年的事,沒人知道吧?」一聲悠長的嘆息後,藍衣女子輕問。
「沒有,宮主請放心。」獨眼女子神色恭謹道。
「碧奴再也沒有消息嗎?都已經過去十七年了。」藍衣飄動,揚手一招,一朵開的絢麗的絕焰便已到了她的掌心。殷紅的花朵襯托得那手掌更為白皙如玉,恍若透明。
「奴婢不知。」青奴垂下頭怯怯道,「妹妹這些年都沒有也不知是生是死,還有那個孩子」她意識到失言,急忙惶恐的住口了。
藍衣女子的手指緊握,指縫里流出絲絲縷縷血一般殷紅的花汁。青奴戰栗道︰「宮主息怒,奴婢失言!」
江海心冷哼道︰「算你還有記性,下去吧!」青奴行了個禮,戰戰兢兢的退下了。
一大群玉色的大蝴蝶在花間翩翩飛舞,奪目的紅色和晶瑩的白色相映,有種詭異的感覺,這種美帶著不詳和死亡的氣息。
流年似水,歲月如歌。
山風送來一陣陣淡香,遠處的山嵐霧靄流動,美如夢幻。
「宮主,有人闖入谷中。」一名青衣少女匆匆奔來稟告。
江海心霍然轉身,秀眉微蹙道︰「是麼?闖過‘七星蝶舞陣’了嗎?」
少女面如土色,戰戰兢兢道︰「已經闖過了」
江海心猛地一震,驚問︰「是什麼人?」心里不由得砰砰亂跳,難道是他?
這世間也唯有他有這份能耐。他找來了嗎?不是說好永不相見嗎?
「回宮主是,是個小姑娘。」宮女喘著氣道。
「哦!」她的心緩緩放下了,卻又似有些失望,長長地吐了口氣道︰「現在在哪兒?」
「在守龍潭邊。」宮女回話道
「本宮倒想看看。」江海心道。
宮女急忙在前方帶路,江海心若有所思的跟了上去。
守龍潭邊的巨石林里,似有打斗之聲。
「宮主,就在那邊!」宮女指了指石林道。
江海心微微頷首,足尖一點,飛身飄上了一塊巨石,手搭涼棚朝遠處望去。
一大片白花花的蝴蝶圍著一個姑娘飛舞,相距甚遠看不太清,只看見她衣衫襤褸,頭發凌亂,走起路來也是踉踉蹌蹌,像是極其疲倦。
她在巨石林中無頭蒼蠅似地亂竄,卻始終找不到出路,只在原地打轉。
藍衣女子緩緩舉起了右手,微翹著食指,口唇輕啟,喃喃念誦了幾句。
片刻之後,不知從何處飛來了幾只蝴蝶,都已不是白色,成了刺目的血紅。血蝶子繞著她的指尖飛了幾圈,在她揚手一揮之間又展翅遠去了。
看來這個闖入者是活不了多久了,已經中了血毒,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她冷笑一聲,飄身躍下巨石,對著身旁的宮女吩咐道︰「不要開陣,先困著。」宮女領命退下了。
回到幽離閣後,心里不知為何總有種異樣的感覺。
這是第二個闖入百蝶谷的人。
第一個,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