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個人住在江邊的小屋里,每天看著太陽從頭頂升起又落下,江水從眼前滔滔而過,還有遠處江面上晶瑩白亮的帆影。
她每天早上起得很早,先去燕守的墳前練功,日出之時就回去做飯,一個人的生活平淡恬靜而安寧。
夕陽西下時,她常常抱膝坐在江邊望著無垠的江水靜靜的發呆。在這個荒涼幽僻的地方,很少有人會來,仿佛與世隔絕。
沒有太陽了,天氣相當的冷,藤蘿葉子多已枯萎,這一帶崖壁顯得十分瘦削。
傍晚的時分一個身影從崖後轉出,朝著江畔的小屋走去。
離小屋越近,他的心就跳的越厲害。沒來由的緊張,害怕看到那雙清如寒潭的眼楮,卻又忍不住想要看到她,心里亂糟糟的。
和往常一樣,她依舊坐在江邊望著滾滾江水出神,听到有腳步聲的時候緩緩回過了頭,看見一個衣冠楚楚、舉止文雅的年輕人正在小屋前徘徊,似乎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進去。
正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听到身後有人叫道︰「你在這里干什麼?」陡然一驚回首,愕然道︰「姑娘,你不在屋里啊?」
「我一直在這邊啊,你是誰?找我干嘛?」她站起身來望著他面無表情,眼神依舊清涼如水,沒有絲毫變化。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燕落帆。」他有些失望,心里涌起了一陣酸楚。
「我連自己都不記得了,怎麼會記得你?」她依舊盯著他,冷聲道。
燕落帆有些驚訝,連自己都不記得了?難道她有什麼病?
「記得能怎樣?不記得又能怎樣?」她沒好氣道。
「那麼守兒呢?你記得守兒嗎?我是他的堂兄。」燕落帆提醒道,真的不希望她把自己給忘了。
「我當然會記得守兒。你說你叫燕落帆?」她眉頭微皺,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麼。「這個名字,像是听過。」
「你當然听過我的名字了,我們一個月前見過。」燕落帆有些欣喜道。
「不是,」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好像是在很久以前,比遇到守兒還要早,我真的听過,但是記不起來了。」她抬起右手屈指撫著眉心道。
她的手腕上帶著一串細小的珍珠鏈子,晶瑩潤澤,趁著雪一樣的皓腕,散發著柔和的淡淡光澤。
「你找我什麼事,燕落帆。」她放下手腕正色道。
她這一問倒讓面前的華貴公子局促不安起來,俊臉漲的通紅,低下頭支支吾吾道︰「那個……天涼了,你也冷……」
「對呀,是天涼了。」少女望了望四周淒清的光景道。
「很冷嗎?」他忽然抬起頭道。
少女一怔,秀眉微蹙道︰「天涼了,當然會冷,你什麼意思?」
燕落帆一听此言急忙從袖中取出一物,遞過去道︰「給你。」
少女不解地望著他,卻見他的臉更紅了,頭都快低到懷里了。她疑惑的接過小包袱解開一看,卻是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水紅色衣衫,模上去軟軟的、暖暖的。
少女將衣衫抖開,驚訝的發現這件衣服與她身上穿的幾乎一模一樣,就連衣襟和裙擺下繡的花紋綴的小彩珠子都很像,她有些驚異望著燕落帆道︰「你為何要帶這樣一件衣服來呢?」
燕落帆略抬了抬頭道︰「好看嗎?」
少女點了點頭道︰「嗯,好看呀!」
果然,這個世界上的女子,大約沒有幾個人會對漂亮的衣服反感吧!
燕落帆面色一喜道︰「那你喜歡嗎?」
少女神色一暗道︰「太美的東西,我不喜歡,還給你。」說著便將紅衣遞了回去。
燕落帆把手往背後一藏,抬起頭道︰「不,我不要,這是給你的。」他的臉上有幾分難以掩飾的委屈和傷心。
少女的手僵在面前,有些不忍心道︰「你怎麼了?不要你的東西應該高興啊,怎麼還這麼難過?燕落帆道︰「如果你送人東西被拒絕,你會高興嗎?」
少女想了想道︰「不知道,我不送人東西的。即便送,那也是很喜歡的人,人家自然那也會接受。」
「是呀,我也不輕易送別人東西。」燕落帆月兌口道。
少女冷笑道︰「干嘛學我?我們認識既然時間不是很長,你怎麼會喜歡我?
燕落帆有些窘迫,道︰「我,我……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不是,我是說……」
少女忍俊不禁道︰「燕落帆,你別緊張,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
燕落帆似乎更難過了,但還是咬了咬牙,苦笑道︰「我送你衣服是真心的,怕你受寒。」
少女恢復冰冷面色道︰「我的冷暖關你什麼事?」
燕落帆道︰「我是燕守的堂兄,有責任照應你。而且,我把你當我的朋友。」
「可是,我不要把你當朋友,守兒死後,我已經沒有一個朋友了。」她豁然轉身道︰「我不想再要朋友,也不想再為任何人分心,你走吧!」
燕落帆有些明白過來,「其實,你只是怕失去而已。所以拒絕了開始,就不會有結束,也不會有失去。」
「不錯,我不想與任何人有關系,那麼他們的生死悲歡也將與我無關。不曾得到,就不會有失去。」少女道。
「可是你一個人會很孤獨,很寂寞,有了朋友至少會溫暖,會快樂,是不是?」燕落帆循循善誘道。
少女抬起頭望著茫茫的水天相接處,自言自語般道︰「如果貪戀那些溫暖和快樂,就會被這些東西牽絆住,而且失去以後你需要用百倍的傷心和悲痛交換,而我再也付不起那個代價。」
是的,為了避免結束,有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免一切的開始。
「你在逃避。」燕落帆好整以暇道。
少女驀地轉身,面有慍色,瞪著他道︰「你說什麼?」
「你明明就是逃避,你是不敢去面對殘酷的現實,所以尋找借口用冷漠把自己偽裝起來,拒人于千里之外,以為這樣就可以保護自己了。不是嗎?這根本就不可能,因為你不是個冷漠的人。你告訴我,這樣做,你快樂嗎?」燕落帆直直盯著她的眼楮問道。
少女微微一震,仿佛被刺到了內心深處的傷痕,眼中掠過悲傷的雲翳,忽然將手中的衣衫拋到了他面前,大聲道︰「走,你給我走呀!燕落帆,你以後都不允許來到這里,因為我不想看到你。」
燕落帆微微一笑道︰「你害怕了,因為我說到了你的心里,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