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聞听東平郡的城門稅便宜,而且過往的貨物只要不交易都不收錢,商旅們抱著將信將疑地態度,紛紛運著貨物開始試水。
戰火過後的城牆、城門已經修葺完成,暗紅的血跡、碎肉已被沖刷了數次,石磚又變回了原來的青灰色,只是其中坑坑窪窪的小洞依稀殘留著什麼。
道路兩旁本是雜草叢生的荒田,現在卻是煥然一新,微微的暖風帶著泥土的清香飄蕩不散,幾只無聊地小狗就著狗尾巴草上的螞蚱戲耍,一撲一落,不知壓壞了多少谷穗,氣得頭戴花巾的大娘拿著農具不依不撓地追敢著。
這就是東平郡嘛?跟以往可是有些不同。
一掛著聶字的車隊緩緩駛向城門,「來者可是經商的?」守衛伸手阻問道。
馬車上的男子掀開簾布,輕身跳下,笑道︰「在下正是來做買賣的。」
守衛行了一禮,以手指了指東街,「先生在那已經劃下了房屋店鋪,請諸位去那下貨裝貨。」
那兒?中年男子有些搞不懂,去過那麼多的郡城,還沒有見過為商人提供房屋的,這葫蘆里到底是賣的什麼藥?
車隊繼續前行,男子卻是更加的疑惑,剛才城外勞作的百姓居然有很多壯年男子,而且其身上明顯帶著一股軍隊的味道,而如今城內巡邏的兵士怎麼感覺都像是平頭百姓。
「管事,我們到了。」
這麼快!中年男子下來一看,只見街道內十余輛馬車擁堵著,不少兵士在幫忙下貨。
人怎麼會如此之多?男子正是疑惑,卻見一隊兵士往這邊走來,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畢竟自秦以來,商人就比不得兵士,更是比不得農民。
「請問你們這里誰是管事的人?」帶頭的兵士笑著說道。
「在下就是。」中年男子抱拳說道。
「這是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兵士拿出數張大紙,遞了過去。
原來,張毅將原先這里的居民遷往西街,將其他幾處街道的商販全移到了此處,同時以適宜的價格將這里的房屋店鋪租賃給商人。
為了保證此處交易的穩定,張毅還特特意義地派了數對兵士巡邏,當然也提供免費的下貨、裝貨。
中年男子選完店鋪,兵士們就主動幫忙搬運東西,六月的天氣,站在太陽之下,尚且悶熱,更何況是體力勞動。
粗略的弄完,兵士們都已經汗流浹背,臉色通紅,中年男子有些過意不去,正想給些賞錢,卻見兵士了擺了擺手便自是離去。
「咦?聶兄,你也來了啊!」只見一肥頭大耳,大月復便便的男子眯著小眼,驚喜地小跑過來。
「馮兄,你別別過來,某可是受不得你一撞!」姓聶的男子急忙閃到一邊,擺了擺手說道。
馮文一個急剎車,拿出一塊巾布擦了擦臉上的汗,憨笑道︰「聶兄,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晚正是先生開宴席邀請我們所有的商旅。」
「先生?何須人也?」聶里撓了撓頭不解道。
「聶兄你不知道先生!」馮文先是張大了嘴,驚訝不已,隨即想到什麼,坦然笑道︰「某失察,竟是一時忘了聶兄剛至。」
「馮兄,到底誰是先生,今晚的宴會又是怎麼回事?」聶里有點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嘿嘿。」馮文賣關子道︰「聶兄覺得這東平郡對我等商人如何?」
聶里想了想進城的所見所聞,不由地納悶道︰「自古以來,官府皆是輕商重農,對我等買賣貨物以重稅限制,但這東平城卻是減稅,並為我等提供便宜的店鋪,實在是匪夷所思。」
「為常人所不為,這才是先生。」馮文指了指巡回的兵士說道︰「以往我等商人有錢卻是要對個守城、管門的兵士好言以待,有時甚至需要錢財來疏通關系,但就某來東平的這幾日,除了交易所花的稅錢,竟是連一個銅板都沒多用。」
「怎麼可能,哥哥不以錢財疏通關系,難道那些官員就沒一絲刁難?」
馮文一听哥哥這詞,頓時有些傲嬌,像是傳教生意經一般的,輕笑道︰「先生有令,所有官員不得向商人收取錢財,不然輕則沒收家產,重則流放充軍,當然我等商人交易,必然在這東街,不得欺瞞、少繳交稅錢,否則一經發現便是來不得此再做買賣。」
「若是不用在疏通關系,這區區的稅錢算得了什麼。」聶里想了想擔憂道︰「先生如此嚴法,莫不是法家中人,官員貪污自古便屢禁不絕,我怕要不了多久,這東平城的官員便會反彈,甚至變本加厲。」
馮文一把拉過聶里,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汗味,笑道︰「聶兄想得到的,先生豈會想不到。」
「先生嚴刑峻法似是法家中人,但就這幾日親民恤農上來看,又像是儒家之人。」
「此話何意?」
「先生不許官員貪污受賄,但卻是會從稅利中抽取部分,給予其補貼,同時家中若是困難者更是可向官府借地錢財。」
「如此一來也只是保證官員生活無憂,尚不能杜絕貪污。」
「聶兄你這話也有膽大的人問過先生。」馮文頓了頓,滿是敬佩道︰「先生回言,人之貪欲無窮無盡,官員的溫飽官府是應保證,但錢財一事,只能自憑本事。」
「自憑本事?」
「先生的意思是說他不允許官員貪污,但也不阻止官員自尋財路。」馮文笑道︰「這幾日可是有不少官員入股我們這些商人。」
「入股?什麼意思?」聶里突然有種自己似是成了外行人一般的感覺,這東平城怎麼如此新奇。
馮文看了看天色,擺了擺手說道︰「聶兄,剩下的有空再說,某需要先去準備準備。」
「準備什麼?」
「準備今晚的宴席啊,某可不能如此失禮于先生。」
聶里頓了頓,隨即慌忙地追上去,拉住馮文,郁悶道︰「說了半天,你還沒告訴某先生是誰吶?」
「晚上你見到就知道了。」馮文拉著聶里漸行漸遠。
于此,跟商人們的鄭重其事相比,張毅可是隨意懶散地多,為了陪著張興,無奈的趴著桌上睡了一個午覺。
一旁的張子平就著下面呈教上來的農事、商稅報告不由得頭疼,這人是越來越多,各種問題也是頻頻冒出頭來,若不是有著先生的大綱,怕是都亂得不成樣子了。
萬事開頭難,不過先生此等想法真是常人所難以預想。
重商重農,兩者並行,端是大膽。
「蹬蹬,蹬蹬。」一名兵士慌忙地跑進來,發覺先生趴睡在桌上,就著張興,輕聲說道︰「一些商人已經提前到了。」
這麼早?張子平先是驚訝,隨即正色道︰「你自下去,奉上茶點,某跟先生馬上就到。」
「諾。」
張興無奈地起身,深吸了一口氣,將張毅喚醒,隨即氣都不喘地將事情原委噴了出來,絲毫不給張毅責怪的機會。
「呸,子平你說話能不漏雨嘛?」
「先生,時間來不及了,趕緊洗臉換衣。」張子平立馬轉過話題說道。
「換什麼衣服。」張毅伸了一個懶腰,洗了把臉,淡然地說道,這些商人,也真是的,不就是一個聚會嘛。
「先生,你就這這般出去?」張子平震驚道。
張毅擺了擺手,隨意道︰「也就是吃頓飯,說些事,哪來這麼多規矩。」
客廳內,一些覺得寧可早到,也不能遲到的商人,喝著茶圍坐在一起,就著天南地北隨便閑談。
「先生來了。」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眾人皆起身,迎向張毅、張興。
「諸位坐!」張毅壓了壓手,笑道︰「還有些朋友未到,大家都稍等一會,有什麼需要隨意吩咐。」
「哪里,哪里,先生客氣了。」眾人拱手說道。
上了一些家常點心、清茶,張毅毫無架子地跟著眾人談論開來,就著此次商稅的改動一一解惑,同時鼓勵商人來此經商。
謙虛有禮、絲毫也沒有瞧不起商旅,眾人不禁感慨、信服道,如此官員,倒是第一次見到。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商人們陸陸續續、成群結伙地到來,原本還算清涼的客廳已是人聲鼎沸。
「非常感謝諸位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參加此次聚會。」張子平無奈地被張毅推上去主持。
事關日後的利益,商人們立馬靜下聲來,直直地盯著張興,張興硬著頭皮將張毅所寫照紙念了出來。
各種稅利的優惠、店鋪的優惠令眾人眼楮一亮,凡是能在東平長久開店下來的都能得到不同程度的補貼,當然也有一些義務,東平城內有不少百姓,凡是招收伙計、店員必須以城內居民優先,運送貨物,也需要從城內的鏢局(現在還不是鏢局,只是有了這批人)中優先考慮。
最重要的是,商人在這郡城之中,竟然找到了如同普通人一般地位、身份。
誰不想活出一個人樣?誰不想吃得好、穿得好?
商人自古以來被鄙視、被欺凌的地位,在東平城內全然沒有,雖說一些眼光是不會這麼快改變的,但就這些條條規規來說,商人們已經很是滿足,一個勁兒向張毅進酒、感謝,就差沒弄個生祠,弄為祖師供起來了。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張毅全然不知道自己已被商旅們引為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