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容暖心迷茫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家徒四壁,簡陋的農家寒舍中陰冷潮濕,她下意識的攏起身上殘破的舊棉被,往牆角縮了縮身子。
「喝」,冷,太冷了,豈止是一個冷字可以形容。
透過缺了半邊的紙糊窗戶,一陣寒風襲來,這風像是帶著割人血肉的刀子,打在容暖心的身上刺骨的麻痛。
她半眯著雙眼,拂開眼前的亂發,這才看清,那空蕩蕩的半邊窗戶外竟是雪花翻飛,不遠處的一棵銀杏樹早已被這漫天的雪花堆積成了銀白色。
容暖心錯愕的半支起身子,腦海浮現死前自己從城樓跳下去的那一幕。
生?不可能,即使是武藝高強的壯丁從那數十米高的地方摔下去也絕無生還的可能,更何況她嬌柔孱弱,只怕早已是粉身碎骨了。
死?確也不是,她有體溫,能感覺到冷,手雖蒼白,卻也有余熱在回流。
容暖心怔愣的環視著四周,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猛的襲入她的腦海。
莫非……
她驚的險些從那狹窄的木板搭成的簡易床榻上摔下來,額頭一磕卻撞上了床邊一塊木架子,頓時痛的她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卻在這時,「吱呀……」那扇不足以擋風的破門被人輕輕的推了開來。
一個渾身哆嗦的婦人輕手輕腳的從門外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到處補丁的破棉襖,頭上綁了塊破布,已然落滿了雪花,婦人先是拍了拍一身的污漬,而後才關了門,用一根長木頂住門栓,以防大風將門給吹壞了。
看到這里,容暖心的眼中已經噙滿了淚花,她酸澀的喊了聲︰「娘」,眼淚竟是止不住的奪眶而出。
此時此景,她夢過無數次,竟沒想到,老天爺垂憐,讓她重新回到了那一個奇冷無比的冬天。
這一年,母親還尚在人世。
這一年,她們雖然生活困苦,卻簡單滿足。
這一年,她十三歲,還沒長開的年齡,這個冬天,她在床榻上整整躺了一個季度,直到春暖花開,病體才稍微好些。
母親秦氏便是這樣不辭辛苦的將她養大,與她那功成名就的爹爹,沒有半絲關系。
她容暖心從來不稀罕做什麼候府千金,也沒想過要享盡榮華富貴。
但命運便是如此的不堪,如若沒有記錯的話,過了這個奇冷無比的冬天,父親該接她們母女回府了。
而接下來的種種噩運也將接腫而至,容暖心曾經幻想過,若是她和母親都沒有回定北候府,那麼,母親是不是便能安享晚年,平平淡淡的過一生。
這一刻,容暖心卻不這麼認為,因為,從前在鄉下的日子里,她從來沒有仔細的看過母親的眼楮,在那里,有著經歷了一世的滄桑後,她所熟知的落寞。
母親……是想回到父親身邊的。
這一世,讓她來幫她。
「怎麼了?身子又不舒服了?我這就去請大夫……」秦彩蓮快步走了過去,捧著容暖心的臉左瞧瞧右看看。
從容暖心的角度看,母親的兩鬢竟微微發白,眼角也有了細細的皺紋,三十出頭的年齡,本不算老,她卻像是個中年婦人了。
這一眼,看得容暖心越發的心酸,她一把抓住母親粗糙的手,一頭撲進母親的懷中,感悟的大哭了起來︰「娘,娘……真好,真好!」
娘,我還有你,真好!
秦彩蓮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又好笑又心疼的摟著容暖心瘦弱的身子,輕撫道︰「傻女兒,娘不過是出去做些活計,你不必擔心我!」
每一回,秦氏去了大半天不回來,容暖心都會哭得稀里嘩啦的,她知道女兒是擔心她在外頭出事,即使累得直不起腰來,秦彩蓮也是安慰的。
只要暖心快些長大,這些苦難也總要過去的。
冬天總歸是過去了,當初春的暖陽照在身上,容暖心坐在院中的一片空地上,抬起蒼白的小臉,迎著陽光貪婪的呼吸著。
「暖心,暖心,外頭……外頭,有人找你娘!」壯子的聲音從十幾米外便飄了過來。
容暖心的嘴角微微揚起了一個弧度,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知道了!」容暖心提高聲音應了句,便起身回屋去收拾行李。
當她收拾好東西,走出屋子的時候,壯子正杵在門口,瞪著一對明亮卻疑惑的雙眼瞧著她︰「暖心,你這是要去哪呢?」
壯子人如其名,生得壯實憨厚,皮膚因長年放牛的緣固曬得黝黑黝黑的,在太陽的照射下,像一面黑得出油的墨鏡似的。
容暖心回頭看了他一眼,縴細的手掌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壯子,我要走了,回到本該屬于我的地方去!」
壯子顯然不明白容暖心的話是何解,一雙眼楮瞪得滾圓滾圓的︰「投奔親戚?」
未待容暖心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秦彩蓮便驚慌失措的跑了回來,顯然,在村口,她已經撞見了來接她們娘倆回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