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幽蘭無法相信與自己朝夕相伴的慧明已經死去,她憤怒示意月幽隱松開她的嘴。
月幽隱帶著她退出好遠,才拿開他的手,急急說道,「我剛跟姑姑見面,姑姑為了我身中數刀,都在要害,能親眼見到鳳摯已經能夠含笑九泉了,我們此時若現身,姑姑就白死了。」
月幽隱眼中有淚,與月朗長得極為相似,由不得月幽蘭不信他確實是她的親哥哥。
「可姑姑怎麼能這樣暴尸山中,我們無論如何也得把她親手安葬!」月幽蘭說道,「還有,那個叫鳳摯的,真是姑姑的兒子嗎?若還有殺手,他不危險嗎?」
「三皇子沒危險,你沒看見他身邊的那個殺人如切菜的巫凡嗎?這世上沒有人敢動巫凡,他,可是巫神之子!」月幽隱說道,「三皇子會將姑姑後事料理好的,我們日後平安時前來拜祭就是了。」
月幽蘭只覺得月幽隱話語中透露出無限的涼薄,偏他又是為了她,她無法指責于他,當下,她是個活死人,見光會死,會牽連月家人,姑姑已然死了,若再有人因她而死,她就真是萬劫不復了,她的確必須听從月幽隱,避開那些殺手。
她帶著月幽隱往山上走,山勢陡峭難行,但是躲到那個洞穴里卻安全。
「那些人不會去道觀嗎?若去了,也會發現我的存在。」月幽蘭仍有些擔心。
「我做了手腳,過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月幽隱說道,「我去過道觀了。」
隨風飄來煙霧,月幽蘭明白了,道觀被月幽隱放了火。
火起的蹊蹺,讓鳳摯和巫凡在山中盤桓不去,而後來趕來的那些殺手也留在山中監視鳳摯,這讓月幽隱和月幽蘭躲在山上進退不能。
數日相處,月幽隱對她這個十五年未曾蒙面的妹妹頗多照顧,讓她心中的陌生感淡了不少,但是,月幽隱身上流露出的世故讓她自然產生戒心,始終揮之不去。
「哥要帶我回月家嗎?姑姑說我回月家會害了月家人,讓我斷了這個念頭。」月幽蘭將她采來的野果遞給月幽隱,「爹當年送走我,不也是同樣的想法嗎?」
「是不能回月家。」月幽隱點頭,「你可知這次我為何會親自來,因為鳳摯滿世界的找姑姑,逼爹爹說出了姑姑下落,但爹擔心你,怕你身份暴露有危險,你也不能叫月幽蘭,你是孤女,叫瑤花」
「瑤花!她是你們認識的人嗎?」月幽蘭不解,「我為什麼要冒充他人?」
「到時候你自會明白。」月幽隱不想多說,「你只要日後見人,說出你這個名字就行了,到時你就會得到一個被世人認可的尊貴身份,不必藏在深山里面了。」
難道此生就要被人這樣擺布?
「是不是以後我就沒有任何危險,是不是我就可以在光天下自由呼吸了?」月幽蘭苦笑一下,「我這算不算借尸還魂?」
月幽隱銳利目光審視了她半天,道︰「十五年來你和姑姑孤苦無依,心有埋怨也是尋常,不過,爹娘對你未曾一時或忘,他們始終為你細細謀劃,待你得到世人承認,你便知曉他們的苦心了。現下,你不必想那些,你熟悉這里,想想我們該從哪里下山,我們絕對不能跟那些殺手打照面,出山後,我們也要佯裝偶遇。」
「好吧,我就徹底忘了我曾叫過月幽蘭,瑤花是我的名字,瑤花琪草,珍惜的很,好名字!」月幽蘭勾唇而笑。
月幽隱有瞬間的閃神,隨即展顏笑道,「的確,你也由此可知爹的內心視你如珠如寶,瑤花,你會平安的。」
月幽蘭將果核拋出一個弧線,站起身來,「既然我們需要偶遇,那我有個主意,哥哥你現在就下山,你一現身,定將鳳摯等人引開,你略略慢行,我暗暗跟隨,伺機偶遇便是。」
月幽蘭不想與月幽隱同行,她隱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頭,鳳摯滿天下尋找娘親本沒什麼不對,但,他自己既然曾經被皇後下毒,又豈會不知道宮中或朝中有人會伺機加害他們母子?如此高調的背後隱藏著什麼意圖?
鳳摯與月幽隱是表兄弟,月幽隱卻不與鳳摯照面,是真的不想,還是另有隱情?難倒只是因為慧明身邊有個不能見光的她嗎?
她還是先冷眼旁觀,進可攻,退可守。
「你從未出山,又是女子,哥不放心。鳳摯他呆不了多久,他好不容易得到皇上認可,又有巫神撐腰,怎麼會長期滯留此地不歸,貽人口實?」月幽隱眼神冷淡,看來,他的確對鳳摯心有不滿。
「你不離開我,如何要偶遇?」月幽蘭微哂。
「總要護著你離開這山中才行,你沒看見那懸崖峭壁?豈是你女孩兒家走的。」月幽隱站在那峭壁邊,向遠處眺望。
「我在山中長大,哥不需要擔心我,哥哥實際是擔心我會主動接觸鳳摯他們吧,你放心,姑姑每日耳提面命,我知道輕重,絕對不會去接觸他們,絕對不會讓月家陷入危險之中。」月幽蘭站在月幽隱身邊,「我看那天邊雲層堆積,山中很快就會有大雨,到時候走可就難了,我和哥還好說,但若是鳳摯他們出了事,怕哥回去跟爹和其他人不好交代。」
月幽隱立刻側頭,眉頭蹙在一起,目光中帶了許多意味不明的東西,「看來姑姑沒少教你,這樣也好,至少爹可以放心,你雖在山中,卻不是一個不通世事的傻姑娘,你說的也有道理。」
「謝哥贊賞。」月幽蘭低身施禮,「哥是答應我獨自下山了嗎?」
「既然你堅持,那就依你,我們在鶴仙城的瑞鶴酒樓里會面。這個給你防身,這些給你做盤纏。」月幽隱遞給月幽蘭一把小巧的匕首,「藏在袖中,可以出其不意對敵,希望我是多此一舉,盤纏是碎銀,想必姑姑教過你如何花錢。」
「那哥就下山吧,這個給哥,里面是防蚊蟲的香袋子,我對這氣味非常熟悉,會隨著這味道跟隨的。」月幽蘭將隨身佩戴的香袋子送給了月幽隱。
事實上,她雖然對氣味之類異常敏銳,也善于跟蹤循跡,但,她並不打算跟著月幽隱,若她能夠徹底擺月兌月家,那麼月家即便以後出事,也不是她的錯。
她並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甚至,她覺得只有這麼作,才算報答了月朗夫妻的生育之恩,才能夠斬斷她內心對于親情的一絲絲懇求。
她,才不想受人擺布,她,才不想叫什麼瑤花,她並不屬于這里,這里,也不歡迎她,連親人都她視為不祥,世人更當她是魔鬼,因此,她也不需要親情的牽扯,日後,她尋到蘭花簪,找到回到現代的方法,她才能走得了無牽掛。
她,是一定得回到現代,那里還有生死未卜的父親,還有那個讓她傷心卻無法忘懷的歐陽軒。
至于她來此地的使命,揭穿巫神的偽善而凶殘的真面目面目,救護那些獻祭的無辜女子,她會在力所能及的保住性命的範圍內,竭盡所能。
月幽隱接過袋子,猶豫了很久,終于下了決心,轉身進入洞穴,離開了,月幽蘭坐在石椅上,繃緊的神經終于松懈了下來。
斜陽透過雲層,照在她的身上,讓她有了倦意,不久,她即沉沉入睡。
她並不知道,這偶然露出的美麗夕陽,竟然奇異的生成了蜃樓景觀,將她的面容和平台上的石質桌椅朦朧地傳了出去,一個臨海的漁村上的很多村民,看見了那奇異景象,呼叫著仙女,紛紛倒地跪拜。
月幽蘭自酣夢中醒來,已是夜里,黑暗籠罩一切,閃電劃過天際,隱隱雷聲傳來,山雨欲來,風大了許多,讓她感到沁涼寒意。
她也該下山了嗎?
山中十五年,變故突然發生,她失去了在這異世她內心最看重的人,這山,她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月幽蘭抓起月幽隱給她的錢袋子,仔細地系在了腰間,藏好了匕首,回到洞里,拿出了這幾日偷著編好的長長的藤繩。
她將藤繩牢固地系在石桌的一條腿上,另一頭被她順著峭壁一側慢慢放了下去。
她已經觀察數日,這峭壁不可攀爬,但是卻有一項好處,那就是她可以用繩子就著他順勢而下,絕對不會受傷,只要繩子結實就行。
而那藤繩,相當結實,慧明說那藤子可以做武士的盔甲。
月幽蘭能這麼自信,自是因為她曾經用過這種藤繩。
她夜間行動如常。她夜間視物能力極強,這一點連她也覺得奇怪,在現代,她戴了蘭花簪才如此,可如今,她沒有蘭花簪,也如此,難道蘭花簪的神奇在她穿越的一瞬間傳給了她?
月幽蘭使勁扯了扯繩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拽著繩子,一下一下蕩了下去。
她可是考古系的學生,又有爺爺的耳濡目染,山間探秘,什麼懸崖峭壁都得嘗試,如此一來,倒成全今時的她了。
月幽蘭逐漸下滑,卻發現她每蕩一次,那藤繩就在崖壁上劃一次。崖壁雖然不夠鋒利,但也會逐漸對藤繩造成磨損,她必須萬分小心,隨時做好跳躍到旁邊的樹上去的準備,若能堅持快到崖底,那就真謝天眷顧了。
但那懸崖太高了,當藤繩終于禁不住她的體重斷裂的剎那,月幽蘭感到末日來臨般,她恐懼得根本無法在空冢調整身形,就重重地跌落下去,她也不知道掉落在哪里,只知道自己似乎被托了一下,然後被像破布一樣甩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