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幽蘭頭一次有殺人的沖動,這樣的隨心所欲的人一旦沒了束縛,就會是魔鬼,那與巫神沒什麼不同。
「眼楮里都冒火,怎麼?想殺我?」巫凡撇嘴,「我敢打賭,你為了月家,不會動我分毫,甚至只要我堅持,你會主動對我示好。」
巫凡回眸,看了看,見月幽隱已經走遠,旁邊也無人監視,便放肆起來,他手一伸,摟住了月幽蘭的脖子,將月幽蘭扣在了胸口,「月家人詭計多端,他們的目的我非常清楚,但是我現在不會揭穿,你放心吧,還有,別那麼一臉正氣的,你,不是與世無爭的空谷幽蘭,也不是污泥中不染污濁的芙蕖,你是那冥界中盛開的引人走向死亡的曼珠沙華,絢爛如火卻有毒。」
月幽蘭袖中的匕首抵在了巫凡的月復部,「你如此胡為,就不怕我真的毒死你嗎?我告訴你,我,沒有什麼不敢的,我不屬于月家,不屬于鳳國,更不會屬于你,要是逼急了我,我什麼都做得出來,一個嗜殺成性的魔鬼,人人得而誅之。」
月幽蘭一把將巫凡推開,她站起,看著陸九。
這時,丹紅拿著青銅鎬和青銅鍬,急匆匆進了院子,並且關上門,「少爺說了,槭樹下青石板下面,就是陸九先生的歸宿,讓我們把他埋了。」
月幽蘭看著陸九顏面如生,卻再也無法如往日嬉笑怒嗔,不覺悲從中開,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
巫凡冷淡推了她一下,「哭什麼,他本來就是鬼,活著,死了能有什麼區別。」
月幽蘭也不知自己為何哭,陸九的為人她也不喜,但是,看到一個鮮活的生命被如此輕賤至死,她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將來。
她蹲下來,想要為陸九整理衣衫,但她的手,踫觸陸九的心口時,她突然感覺到了輕微的心跳。
她愣了一下,然後猛看向巫凡,巫凡湊到她身邊,「見到鬼了,眼楮瞪那麼圓。」
陸九沒死,巫凡沒有殺他!
月幽蘭垂下了眼眸,將陸九的衣衫整理好,然後起身,跟丹紅一起挖開槭樹下的青石板,挖了一會兒,一具棺木出現了。
巫凡上前,打開那棺木,一具骸骨就在里面。巫凡將陸九托起,放入棺木,「這想必是你妻眉兒的棺槨,你陪她也好。」
想必,陸九行刺,且又與月幽隱巫凡爭執,不便再呆在月家,故而巫凡讓他「假死」,以便日後另行相勸。
月幽隱也應該洞悉巫凡的意圖,故而順水推舟,並且將眉兒骸骨歸還給陸九,了卻陸九尋妻未果的遺憾。雖殘忍,但是也是有了結局。
湖馨苑沉寂了下來,巫凡已經悄然離開,月幽隱的影衛不知隱藏在哪里,丹紅與月幽蘭呆在西廂,月幽隱說了,他不需要她們服侍。
丹紅心事重重,月幽蘭知道丹紅在害怕,對于丹紅這樣的暗人來說,秘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別怕,我會護著你的。」月幽蘭說道,「只要你始終隨我,我就不允許他將你滅口。」
丹紅勉強笑了笑,「條件是我不許將這里的事告訴給三殿下?」
「你看到陸九的下場了?」月幽蘭握住了丹紅的手,「我們都要為自己想,不做冤死鬼,你如今道听途說的,傳到了三殿下那里,很容易讓他誤會,怕到時為了消除誤會,他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月幽蘭不是嚇唬丹紅,而是她深知鳳摯懦弱表象下的心狠。他能面不改色地利用巫神剪除巫凡苦心經營的組織中的三千人,他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我真的不願意相信。」丹紅說道,「可是,你是對的,這樣的事,三殿下做過的,他為了讓其他皇子放松對他的警惕,連討好帶監視送了美女,出了事,便送命,我與那些美女也一樣的,可是我……」
丹紅臉上飛升可疑的雲霞。
「可是你喜歡他。」月幽蘭嘆息,「喜歡就更要設法留住自己的性命,忠心也不用事無巨細的匯報,我言盡于此,怎樣拿捏,你自己做主。」
丹紅沒有再說什麼,月幽蘭也不能深勸,因為她不知道月幽隱究竟讓丹紅掌握了多少月家的秘密。
午後,鳳摯前來探望月幽隱,丹紅與鳳摯有過短暫接觸,回到月幽蘭身邊時滿臉喜色,一掃面上陰霾,想必,鳳摯對她非常滿意。
鳳摯與月幽隱密談很久,離開時月幽隱吩咐丹紅去送鳳摯,丹紅臉色緋紅,但是喜悅從命。
月幽蘭對丹紅搖手示意,她卻裝作沒看見,一臉嬌羞走過她的身旁,如同飛蛾撲火般迫不及待。
丹紅一去不回,據說,鳳摯與她湖中泛舟,一陣怪風起,將小船掀翻,鳳摯被人及時救起,但是丹紅被人救起時,已經沒了呼吸,鼻腔里嘴里都是淤泥。
消息傳來,月幽蘭如同墮入了冰窖。
那個眼里有時還顯現稚氣的依戀目光的鳳摯,殺起人來毫不心軟,而且天衣無縫,讓人尋不出一絲破綻。
她的天空,黑壓壓的,看不見一縷陽光,她喘不過氣來。她的家,原來以為溫馨美麗,卻也是藏污納垢,罪孽累累。
夜里,她听見東廂院落里有聲音,知道那是巫凡等人來將陸九帶出月家,窗外影影綽綽,她內心已經麻木。
當巫凡出現在她的屋中,她甚至還對巫凡綻開一個勾魂攝魄的笑容,「幻塵公子夜闖香閨,想要偷香竊玉嗎?」
巫凡將蘭花簪插在她的發間,「父神遠在千里,鞭長莫及,時間尚來得及,你若能借此探知瑤花往事,可要抓緊,機會稍縱即逝,莫讓自己後悔。」
巫凡走了,月幽蘭沒有將蘭花簪從頭發上拿下,巫凡說得對,時機稍縱即逝,待巫神回來,自己未必再有機會帶上這只蘭花簪。
她閉眼,強迫自己入睡,但是,丹紅卻來擾亂她的心神,五更時,她甚至听見了更夫的敲銅鑼的聲音。
那聲音趕走了丹紅,她反而迷迷糊糊了起來。迷蒙中,一個滿是高大花樹的美麗如畫的院中,小玉瑤花一身瑰麗粉衣,頭戴花環,也帶著那個對她顯得有些大的蘭花簪,坐在開滿鮮花的秋千上,甜美笑著,對著某處張開著肥女敕的小手兒。
美麗的畫面忽然變得扭曲,一個巨大的怪物揮舞著無數的綠色觸角,一血淋淋的大口張著,悄悄接進了玉瑤花,玉瑤花仍然笑著,蕩著秋千,女乃聲女乃氣哼唱著那首歌謠︰「玉家有女美如蘭……」
「快跑。」一個女子驚慌失措的聲音穿透耳鼓。
玉瑤琳沖了過來,將玉瑤花一把抱下秋千,而一個小男孩兒也虎目圓睜,擋在了那個怪物前面,那男孩兒手里拿著匕首,他使勁刺向那怪物,那怪物噴出了血液,讓玉瑤花尖叫,那尖叫聲讓月幽蘭從夢中驚跳了起來。
她拔下了蘭花簪,將蘭花簪甩了出去,那聲音脆生生,但是,蘭花簪卻絲毫未損。
月幽蘭喘息著,那個怪物,是巫神幻天殿枯井中的怪物嗎?那是巫神豢養的神秘邪惡的武器?
月幽蘭回想與玉瑤琳接觸的過往,玉瑤琳提到過她曾經發現了巫神的秘密,但是,她不敢說,是不是就是關于這個可怕的怪物呢?
月幽蘭拾起了蘭花簪,將蘭花簪藏在了櫃子里,她梳洗後便過去服侍雲歡顏,雲歡顏還未起床,半靠著枕頭,眼圈微紅,眼皮有些浮腫,看見她,幽幽嘆了口氣,「你可要小心些,這院子也不安全呢。」
「謝謝少夫人,奴婢會注意的。」月幽蘭低聲說道,「少夫人也保重。」
「嗯。」雲歡顏懨懨回應。
月幽隱不在房中,雲歡顏說月幽隱不到五更便被人叫走了。
月幽蘭欲為雲歡顏穿衣,雲歡顏卻接過了衣衫,臉色發紅,放了床帳。
月幽蘭哪里有心思再去思考月幽隱如何對待這樁婚姻,她腦海里始終是玉瑤花那嚇破膽的尖叫。
玉瑤花受了刺激,會不會自那以後,她就瘋的時候居多,很少清醒?
雲歡顏下床,梳洗,其他侍女送來早餐,雲歡顏便讓月幽蘭回去休息。
月幽蘭剛出主屋,正遇到月幽隱回來,月幽隱一臉倦色,衣衫上似乎還有露水般潮濕味道。
月幽蘭恭敬側身,月幽隱看了她一眼,道︰「我知你心中憤怒,但是我告訴你,丹紅的死與我無關,鳳摯用這種方法來表示對月家的信任和與月家同舟共濟的決心,我有什麼辦法阻止?」
「你預見到為何不把丹紅留給我?」月幽蘭冷冷問,「你今日盛氣凌人,逼他殺害心月復,就沒想到他日後得勢時會怎樣回想當初?」
「彼時遙遠,誰能預料,何必庸人自擾。」月幽隱微笑,「你山中十五年,不能知我年幼即費盡心機與那些人周旋,誰不知錦衣玉食享樂?誰不知難得糊涂是福?也要有那種好命,姑姑雖然教你千般,月家辛酸過往卻未曾對你吐露,待日後,你有機會認祖歸宗,你或許方能解我苦心,我希望到時你我都還有命在。」
月幽隱甩袖子進了院子,並且關閉了院門。
月幽蘭想著月幽隱的話,一時間也真是難以評判月幽隱對與錯,她對月家一無所知,如何評判?
月幽蘭回到西廂,吃了些粥,回到住處,看到丹紅床鋪上已經空空,心里更加空落落的。
正難過得要落淚,一人來喚她,「悅兒,少爺少夫人叫你快過去呢,要去老爺夫人那去問安,夫人情況不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