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是什麼。是通過胸腔里那顆不斷跳動的心髒傳遞給每個細胞的悸動。是昭思暮念,想起或提及就猶如萬只螻蟻啃咬的酥麻。是讓人窮極一生渴求和相護的牽連。
蓮遲淵將停駐在禁村外的大軍支配開,便一個人破城而入。與他想的無異,城門連守衛都沒有,整個禁村安靜的想被覆滅了一般。
蓮遲淵一進村便感受了蓮殤的氣息,那股熟悉而帶有毀滅意象。他白色的身影在擦破空氣,在禁村後空寂的林中穿梭。
越來越接近。驀然驟停,絲毫不懂得壓制的窸窣在他周身響起,只片刻。無數白衣白面具少年便從四面八方將他圍困了起來。
蓮遲淵頓住腳步,以一種淡然而慵懶的姿態落在了地面。
一身白衣隨著地面微晃起的灰塵飄蕩而起,腰間的銀劍微微震動,他倨傲而精致的臉上未起任何波瀾,白皙而縴細的手指撫上腰間佩劍,冷峻的眉峰稍稍抬起,將眼前二三十個白面具掃了一眼。他的瞳仁里略微閃過半分驚奇,只一瞬即逝。
下一秒,他的手從銀劍上挪開,抬起腳若無其事的朝前走。那群白面具一擁而上,但蓮遲淵依舊視若無睹,甚至連眉頭都不蹙一下。
「淵王真是好眼力。」在蓮遲淵身後驀然響起略微贊許但更多諷刺的沉悶男聲。
蓮遲淵撇過臉,將身後的人望進眼里。「本王猜的沒錯,你果然在這里。」在他身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一路觀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浮華。
「那是自然。淵王向來有先見之明。」浮華隨性的靠在身邊的樹上,對于那些只是幻影的白面具前赴後繼的撲面而來,也感到索然無趣。他手上那柄熟悉的折扇,隨意的把玩在手里。
「本王現在沒空算你的帳。蓮殤在何處?」蓮遲淵想殺浮華已經不一天兩天,但他向來理智,這個時候跟他出手就是浪費時間,浪費體力。先找到蓮殤為重。
「淵王這話問的好笑,我怎知他們在何處,興許死了也說不定。」浮華笑眯眯的彎起那雙魅惑眾生的眼楮,語氣清閑。
「若他們死了,本王可以告訴你,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蓮遲淵聳了聳肩,轉頭就走。
浮華的眉頭蹙起,他身影一閃,便到了蓮遲淵面前,眼中紅光大顯,「你知道?」
蓮遲淵伸出手指將面前的浮華挑開,「本王可沒有求你,就算你不說本王也能找到。不過費片刻工夫而已。不過。」蓮遲淵頓了頓,撇過眼看著他,「本王給你這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浮華原本在蓮遲淵手下忍辱負重那些日子就讓他覺得羞恥,現下蓮遲淵的模樣簡直在挑戰自己的底線。
蓮遲淵看浮華想要發火的模樣,不禁扯了扯嘴角。驀然一股強烈的氣息,讓他胸口一震,斂神揚身,只留下一句,「先行一步。」
浮華微楞。這個變態的功力比起他的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是妖變他很清楚,但是蓮遲淵為何。他明明不用耽擱功夫就能找到蓮殤,方才還跟自己說那樣的話,分明是羞辱。他爹的。浮華拳頭一握,緊追上去。
另一邊。夙止和路西一行人也趕到了翌晝。
翌晝王宮一處隱蔽的暗室內,君莫問位于正座,兩位看起來的將軍和永遠不會垂老面容干練的丞相並排而坐。
夙止一進門就被這個陣子嚇得腦中一片空白。這哪是參與戰斗,這分明想大堂會審。
「奴婢給統召,將軍,丞相請安。」夙止再不濟也知道禮節,微微福身。
君莫問那張永遠像別人欠了她二五八萬的冷漠嬌容上不動絲毫,倒是一邊的丞相對夙止抬了抬手,「夙姑娘不必多禮,賜座。」
夙止如坐針氈,白竹路西護在她身後。外人不知,但這里面坐著的所有人都知道眼前這個年紀不大,長相精致的女子便是蓮遲淵捧在手心里的珍寶。雖然對夙止出身貧賤少不了議論,但現在從十一國所傳言來看,夙止當真是塊寶。
「听聞夙姑娘對兵法地形甚熟,老臣方才和統召商議了這地形圖,夙姑娘可以一看。」成將軍也開口說了話。成將軍雖不如丞相那般干練,但出身武家的他身世威嚴。
夙止手上奉上,將那地圖接過來,退到一旁。西雇的地勢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細細又看了一遍,略微沉思,半晌抬起頭道,「不妥。」
君莫問听罷,朗聲道,「為何不妥?」
夙止抬眼將君莫問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的眼神忽略,鎮定而淡然的道,「全都不妥。」
這一句讓室內驟然安靜下來,似乎彼此呼吸可聞,連針落的聲音都可以听到。白竹和路西早就知道,夙止定有妙招,不然蓮遲淵不會讓她犯險參與進來。
「西雇和奉天一戰,地勢我早已分析透徹。雖然這些地方容易突破,但經過奉天一戰他們必在這些地方下了功夫。況且,這次我有一個他們望塵莫及的武器,若真打起來,只要不遇到雇陣,不費吹灰之力。」夙止氣沉丹田的道。
西雇就算再強比起奉天也是九牛一毛,連奉天都忌憚的可怕武器,用在西雇簡直就是殺雞焉用牛刀。蓮遲淵這次若沒有百分之百必勝的把握,又怎麼會輕易的開戰。
「好大的口氣。」君莫問不禁嗤笑,她就算橫看豎看,還是看不慣夙止。
夙止也是對君莫問揚眉一笑,「夙止既然說,那必定做得到。我知道統召對我眾多不滿,但你現在殺不了我,倒不如好好打著一場仗,遲淵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我們早一點行動就早一點給他爭取時間。」
「大王的名字也是你能喊得。我不管你在大王面前如何受寵,但現在,你不過一個奴婢,丞相給你面子,你得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君莫問起身,對夙止一字一句的道。
白竹和路西不約而同的蹙眉,這君莫問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夙止卻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她只是對眼前三人再次福了福身,「統召之話,奴婢受益匪淺。奴婢先行告退,待畫完地形圖,在于大人們商討。」
老丞相和成將軍等人的臉上尷尬至極,點點頭,目送夙止揚長而去。
「統召何須動怒。」成將軍嘆了口氣。
君莫問未消散的怒火還在蔓延,這妖孽在大戰之後,自己非除了不可。「若不是大王驕縱,怎由這個賤人在這里指手畫腳。」冷聲道。
對于女人之間的戰爭,幾位大臣雖有話,但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暗自嘆息。
夙止除了暗室,將手上的紙團捏起來,仍在地上,一旁的白竹又不露聲色的撿起來。
「什麼玩意兒。」夙止悶悶不樂的道,自己究竟是上輩子跟君莫問多大的仇,都到了這一步還跟自己過不去,非要致自己于死地才痛快。
「統召就是這樣一個人,你莫生氣。」路西伸手戳了戳夙止的胳膊,笑眯眯的道。
「我生氣?」夙止撇過頭,細眉一挑,陰陽怪氣的道。
路西訕訕的笑道,「沒有,沒有生氣。你怎麼會生氣,你這麼善解人。」
路西話還沒說完,夙止便暴走開來,「我何止生氣啊,我簡直他媽要氣死了。我怎麼著她了?恩?都什麼時候吃什麼怪醋。」
「意。」路西最後一個字幽幽的飄出來,慢慢悠悠,飄飄揉揉的回蕩開來。
「意你妹啊。」夙止白了路西一眼。
「我沒有妹妹。」
「你哥。」
「沒有哥。」
「你大爺。」
「誰。」
「你媽啊!!」
「誰?」
「我。我!!!」夙止崩潰。
「你倆就是有病。」白竹不忍直視,輕輕道。
「誰?」
「誰?」
夙止和路西不約而同的喊道。
「我。」白竹被兩人吼的一個激靈。弱弱的伸出手指著自己的鼻尖。
「竹竹!!」一聲清脆的讓人渾身酥麻的稚**聲揚起。
只見一抹翠綠色身影,狂奔的朝這邊跑來,身後追隨著的婢女累的氣喘吁吁。「靈兒,靈兒。你慢點跑。」
踫。那名為靈兒的小巧姑娘絲毫不放慢腳步,噗通一聲鑽進了白竹懷里。「竹竹。竹竹,竹竹,竹竹。」那女子聲音稚女敕天真,純澈的大眼楮讓夙止喜歡的緊。
「啥?豬豬,豬豬,豬豬。」路西強忍著自己隨時發出的爆笑,學著靈兒的口氣喊了出來。
夙止其實看見白竹滿臉黑線,被一個女孩緊緊抱住的樣子也極其想笑。所以路西話音剛落,夙止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
「靈兒乖,先放開我。」白竹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安撫道。
「不,靈兒一放開你就要走。不要走了好不好,我一個人好害怕。」靈兒眨著那雙大眼楮眼巴巴的望著白竹。
路西還笑的花枝招展的,夙止卻不笑了,因為她看的懂靈媒的眼神,那個眼神讓她有些悸動。
「不走了。我不走。」白竹妥協。
靈媒眼楮眨了眨就哭了出來,「你騙我!!你又騙我!!嗚嗚嗚嗚。」
白竹最害怕的就是她這一招。每次都讓他生不如死。
「我告訴你吧,這靈兒可強大著呢。」路西偷偷的蹭到夙止身邊,低聲道。
「什麼?」
「她能分辨出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路西撇了撇嘴,「你可別看她的眼楮,萬一被看到什麼你就哭吧。」想必是吃過虧,路西後背涼了涼。
不說還好,這一說,夙止便望向她,也像是剛注意到夙止一般,靈媒感受到夙止的視線,止住哭聲回望回去。
天地驟靜。只留下兩名女子的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