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驟靜,西風留情,三月溫潤。
那女子明眉皓齒,青綠色長裙將萬柳風姿遮蓋,她一雙清泉般純澈的大眼楮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夙止,甚至連白竹對她輕聲的呼喚都隔絕在外。
夙止也似著了夢魘一般對她對視。許久,久到路西和白竹都按捺不住的時候,靈媒才膽怯的朝白竹懷里縮了縮,身體略微顫抖,她看著夙止用一種類似于祈求的語氣道,「你在想什麼?」
聲音落下,就像在一汪碧海上墜落的石子,讓所有人心里都蕩起陣陣漣漪。白竹似乎不確定般,低頭望著靈媒,「靈兒,你看不到?」
路西也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沖過去對靈媒道,「你再看看,你看看她,仔細看。」
「靈兒,我的成將軍之女。」夙止大言不慚的對靈媒一字一句道。
「嗯。」靈兒對著夙止順和的點點頭。
「她在說謊,靈兒,你當真看不穿?」白竹大驚。靈兒甚至連蓮遲淵都能夠看穿。白竹是唯心族唯一的後人,而身為一把鑰匙的靈媒自然在和路西結合之時,就一並展現了自己的能力。白竹能夠感受到別人的微弱氣息,而靈媒則可以看穿人心中所想。這兩個人怪胎本有著讓人驚悚的能力,可現在,這一刻。眾人心中自是將這份驚悚轉移到了夙止身上。
夙止也不信這個邪,她朝靈媒靠近,停在她咫尺之前,略微彎下腰,對上她那雙大眼楮,「我是男的。」夙止又道。
噗~路西忍不住大笑起來。靈媒的視線略微偏轉,看了看路西道,「不是。」眾人一驚。下一秒靈媒又道,「你是個變態。」
「我了個爹啊。」路西終于忍不住笑的差點背過氣去。
「我是什麼?」夙止的嘴角抽了抽,額上青筋跳了跳。
「靈兒看不到你,但看到路西哥哥說,你不是男的,你是個變態。」靈兒雙手抱緊白竹,一本正經的將臉埋在了白竹的懷里。
夙止深吸了一口氣,猛然直起身子,咬牙切齒的對路西道,「你給我過來。」
路西正笑著听到靈媒的話暗叫糟糕,身子一揚就跑。夙止氣的七竅冒煙,「你別讓我抓到你。」
「阿止。」白竹一臉抽搐的對夙止道。
「你們先回吧。她現在很需要你。我回太子殿,今晚把路線畫出來,明日即可發兵。」頓了頓又道,「現下手上可有兵給我。制造火藥需要時間。」
「有。」白竹正聲道。
夙止點點頭,有點惋惜又有點興奮,「我終究是要毀了西蠱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白竹也笑道,「也只有你有這個能力。」
「竹竹,你不可以喜歡別人。」兩人正談正事,靈媒卻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這句話讓夙止和白竹兩人尷尬不已。白竹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你又胡說。」
「靈兒看到的,你方才分明對眼前的女子敬佩不已。」靈媒哭腔顯露。
「敬佩跟喜歡不一樣啊不一樣,靈兒乖,讓你相公回家好好疼你。我先行一步。」夙止投降,這輩子做什麼都可以都不能做電燈泡,亮的把人眼楮閃瞎啊。
夙止正欲走,一群婢女便從前面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見了夙止暗送了一口氣。「你是夙止對嗎?」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卻顯得老成的婢女道。
「嗯。」夙止點點頭。
「我是統召大人分來照顧姑娘住處和飲食的。」那婢女雖用了照顧一詞,卻半分不客氣。夙止倒也不在意,蓮遲淵不再,她終究身份跟她們是一樣的。
夙止點點頭,「有勞了。」抬腳便往太子殿方向走。
「夙姑娘去何處?」領頭婢女道。
「太子殿。」
「太子殿是大王所住,現下大王不在,為了避免口舌,姑娘還是跟我們回婢女閣為好。我叫晚清。」晚清不卑不亢的道。
夙止這算是看清楚了,這君莫問明顯是來給自己下馬威的,叫個婢女總管把自己拉到婢女閣,好讓自己看清自己的身份。
有一個年齡稍長,看上去二十三四的婢女伸手拉了拉晚清的胳膊,小聲道,「你這樣,若大王回來定會責罰你。」
晚清則看著夙止聲音不高不低的道,「晚清不過按大人吩咐做事,想不了後果。夙姑娘心里自然清楚,自己該如何做。」這句話說的讓夙止的臉上有些不悅。
「是,晚清說得對。我跟你們沒什麼不同。還請晚姑娘帶路。我回去忙著繪圖。若耽擱了兩國之戰,怕是到時候統召有意護你,也護不得。」夙止一臉從容,溫婉的笑意從嘴角綻開。
晚清將夙止狠狠的看了一眼,哼了一聲便走。
夙止也不動氣,順和的在她身後跟著。眾多婢女里,有一個長得並不出眾,卻聲音極為悅耳的女子不知何時走到了夙止身邊,與她並肩前行。她用手指輕輕的踫了踫夙止的袖口。夙止極為敏銳,低下頭撇過眼看她。
「我叫晚月,夙止姐姐千萬莫要跟我姐姐動氣,姐姐也是迫不得已。」那個叫晚月的女子小聲對夙止道。
夙止驚異于,這宮里居然還真有姐妹。但這兩姐妹怎麼看都看不出來是親生的,一個囂張拔萃,一個溫婉平和。
「不會。」夙止輕輕笑道。
「我早就听聞過姐姐的事情,雖不多,卻也是羨慕極了。我知道大王喜歡姐姐定是有原因的,雖然身份懸殊,但晚月還是希望大王能和姐姐在一起。」晚月說這話的時候略帶傷感,夙止其實听出了這話里有話。
不忍挑破,只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晚月是否也喜歡一個與自己有天壤之別的人?」
晚月卻不想夙止竟這般聰慧,輕輕的咬了咬嘴角,並不回話。
「喜歡誰並不是一件丟人的事,也沒有人是天生就資質優越的,眾生平等。」夙止笑眯眯的道。
「啊。」晚月大驚,沖夙止揮揮手,「姐姐日後莫要說這樣的話,會被砍頭的。」
夙止卻聳了聳肩,悠閑的道,「只要蓮遲淵不砍我,誰也砍不了我。」
晚月捂著嘴笑道,「姐姐好大膽,竟敢直呼大王姓名。大王不生氣?」
夙止听到晚月的話略微頓了頓,她想起蓮遲淵就感覺心口堵得厲害,但現在她能做的只有幫他,用自己的方式。半分軟弱不了,「他生氣。」
晚月一愣,夙止又道,「他生氣,為何我要加上姓氏,不加更好。」
晚月的視線卻因為夙止這句輕松而又嬉鬧的話,停在了夙止的臉上,分明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年紀,卻有著比自己年長幾倍的思想和膽魄。她不知夙止究竟經歷了多少,能讓她如此蛻變。但若是換成她,連夜路都不敢走,大人們說一句都足夠讓她抖三抖,恐怕修行幾世,也做不到她這樣。
這段路走了許久,婢女閣不同于別的閣房。在現代的電視劇里,夙止听聞過什麼司膳房,御膳房,亂七八糟的構造,但在這個架空的時代似乎略微不同。婢女閣並沒有看起來那般擁擠,相反這里的婢女都是六人一個庭院,兩人一間廂房,婢女閣是無數個小庭院所組成的帶有號碼排序的大型居所。
「看你們聊得這麼歡,便讓夙姑娘跟你一間。雖然夙姑娘金嬌肉貴,但有些規矩還是要懂的。」晚清對晚月不冷不熱的開口。又對其他婢女道,「趕緊忙自己的去,今個林姑姑安排的若是今日做不完都不準睡覺。」
「是晚姐姐。」那些小婢女似乎對晚清很是服帖,點點頭便散去了。
「我方才就說了,從今日起,夙姑娘的起居和飲食由我來打點。姑娘安心做自己的事就是。晚月,帶姑娘回房。」晚清撂下話便揚長而去。想必去給君莫問復命。
夙止也懶得理會,只回過頭萬分平靜的對晚月道,「回房吧。」
晚月似乎在愣神,夙止又喚了她幾聲,她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卻在門口時忘了看地,被門檻一絆,險些摔倒。夙止連忙扶著她,「小心。是不是有心事?」
晚月搖搖頭,「我只是習慣了每次看姐姐的背影。」
夙止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她是你親姐妹?」
「嗯。」
「為何卻對你的態度這麼惡劣?」夙止蹙眉。
「說也慚愧,我不比姐姐美貌,也沒有姐姐才華。很無用。」晚月嘴角一抹苦笑,她甚至卑微的不敢抬起眼看夙止。
「說的什麼屁話。」夙止本想忍住,卻一不小心有暴露了自己二貨的本質。
晚月被夙止這一聲吼得一個激靈,「姐姐,你。」
「你錯了,美貌只是皮囊,縱使你年輕時再好看,終究抵不過歲月的腐蝕,才華看天賦不錯,也看努力,若你肯努力絲毫不比她差。還有,你是她骨肉至親,縱使你是個殘廢她也不該這樣對你。」夙止瞬間對晚清的印象越來越差。
「姐姐不會懂,若你也有個無用的妹妹,你便能理解晚清姐姐了。我確實,確實很沒用。」晚月低下頭搖了搖頭。
「不,我有個姐姐。」夙止突然輕聲道。
晚月猛然抬起頭,一動不動的看著夙止。
「我才是那個無用的人,我才是那個讓她處處庇佑的人。」夙止看著晚月一字一句的道。
「但是,她愛我,我,更愛她。」
是,愛。這種愛,早已從某一刻就已經深入骨髓,隨著自己每一秒呼吸而存活。不管日後如何,但至少,我們會一直像這樣,不在乎彼此的陰暗之處,拼盡性命想要護彼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