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霜落花殘不知處,蔭柳重生絮紛飛。又道是三月明媚旭陽升,但落冷月換日明。
禁村一波一波略帶寒冷的腥風刮得樹枝晃動的看不清陰影,那些粘稠的帶著無數黑色肉蟲的肢體散落了整片大地,在他們中央站著的那個如這三月天溫暖的少年,此時已經滿身血漬,手上斷了一半的銀劍緊緊的握在手里,骨節分明的手指半分不曾松懈,柔和的五官被鍍上一層疲倦,只有那雙和蓮遲淵相像的雙眼,還一如既往的深邃如海。
在他身後,負卿早已淚流滿面。她紅色的血淚從精致的眉眼里蜂涌而出,早已沙啞的聲音從朱唇里滲出,「蓮殤,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這個混蛋,你放我出去!!」她試著起身,但早已耗盡的體力根本支撐不起她的身子。
蓮遲淵在沖破無數結界,找到蓮殤的時候,便看到了這樣一幕。摻雜著眾多實體的白面具將早已透支,卻仍用意識強撐著的蓮殤緊緊包圍。而他手持銀劍,像英勇的騎士,像落入凡塵之間的仙君一般,挺拔而倨傲的站著。
風起,無數白面具再次蜂涌而上。負卿並沒有注意到已經趕到的蓮遲淵甚至連蓮殤都沒有感覺到。
蓮殤想提劍而上卻有些力不從心,他不甘。是真的不甘,他一世英名竟被這螻蟻在這纏了三日,在他氣力不足時趁虛而入,這些骯髒的螻蟻。
負卿睜著眼楮,紅的耀眼的眼里,紅的驚心的溫熱液體墜落,「不要!!!不要!!!!」
突然,一股強烈的颶風襲來,樹枝瘋狂的晃動,地上的尸體被刮得血液飛濺,那些粘稠的肉蟲被刮起甩在了周身的樹木上。負卿被大風刮得不禁眯起了眼楮,蓮殤感覺到的時候,已經身子微微後傾,一雙熟悉的溫熱的大手將他快要倒下的身子接住。
「真沒用。」蓮遲淵挺拔的站在風中,他一只手撐著蓮殤,一只手將銀劍從腰間抽出來。精致的臉上,殺意四起。
蓮殤在听到這聲熟悉的聲音時,驀然心中一動。這個動作已經闊別了多年了,他本以為他再也不是那個啟山處處受他庇佑的小師弟,但現在這一刻,他突然有些鼻酸。而後又覺得自己這麼大人了矯情,索性用盡力氣直起身子,抿著唇不說話。
「王兄來的遲。」在這個時候也要 上一句。想了想又說,「這些人分不清是幻影還是真實,王兄千萬小心。」
蓮遲淵將手上的劍提起來,抬起手臂指向其中一個白面具。「不足十個。」
蓮殤愣,「王兄,你,你能分辨出來?」
「本王不瞎。」蓮遲淵身子一揚,帶著蓮殤來到負卿身邊,只有那一塊位置看上去還沒有被污染。
「王兄的意思是我瞎啊?」蓮殤不滿的大叫。絲毫沒有體力透支的表現。
「好生保護她。我片刻便回來。」蓮遲淵撂下話便朝那群白面具沖去。
蓮殤本想幫負卿解了劍數,但一回頭看見負卿一副要將她吃了的模樣,不禁咽了咽口水,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放我出去。」負卿冷冷的道。
「你可生氣了?」蓮殤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放我出去!!」負卿咬牙切齒。
「暫時還是算了吧,等你氣消了我便放你。」蓮殤朝離她遠一點的地方挪了挪,轉眼望向蓮遲淵那邊。
負卿也被那邊激烈的戰況的吸引住,說實話,她對蓮遲淵的能力甚是感興趣。
離他們不遠處,蓮遲淵一身白衣,他站在那群白面具身前,任由他們將自己包圍起來。甚至連眉眼都不抬一下,在白面具想一擁而上的那刻,才見蓮遲淵輕輕的揚起了手上的銀劍,劍心朝上,胳膊被慵懶的舉起來,他揚起頭,精致的臉部弧線讓人心潮澎湃,冷峻的眉峰下那雙深邃的眼楮輕輕閉上。
嘩~手上的銀劍劇烈的震動了起來,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劍氣隨著蓮遲淵身邊卷起的大風沖破出來。
負卿和蓮殤不禁用手遮住了雙眼。
「斬舞!」蓮遲淵微薄的唇角動了動,伸出這兩個擲地有聲的字。
下一刻。蓮遲淵的身子跟隨著大風騰空而起,他手臂放下,將手中的劍握緊。白色的錦衣隨著墨發飛揚,身子旋轉,從他的劍上散發出來的一道白色光芒將沖上來的白面具胸前劃破。力氣加大,蓮遲淵驀然睜開那雙漆黑的眼楮,翻手一揮,斬斷了身後白面具的後路。他眯起眼楮,將眼前僅剩的實體分辨了出來。
「一群連疼痛都感覺不到傀儡,本王還沒有心思跟你們玩。」話落,蓮遲淵一劍將其中一個白面具刺穿,嫌惡的望了一眼站在劍上的粘稠肉蟲,手指一彈,將那些惡心的東西震落。伸腳踢開沖上來的人,便鑽進了林中。
蓮殤望著蓮遲淵消失的背影,驀然睜大了雙眼,「他,他這是走了?」
負卿望著蓮遲淵消失的地方,沉著眼楮終于意識到了什麼,眉心緊緊的蹙起,「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麼?」蓮殤狐疑。
「淵王既然能看到哪些是虛假的人,那些是真實的人,必然也看到了幕後者。我們看不到的有著特殊能力的人。」負卿道。
蓮殤猶如被人掄了一棍,「他爹的,你是說那些鳥玩意是有人在操縱?那我們當初若是知道,殺了操縱者不是就不用在這里耗這麼久了嗎?」
「問題是你不知道。我們當初被人圍攻起來,而且是四面八方。分不清真假,根本想不到這一點。」負卿也沒有想到蓮遲淵竟能做到這一步,他也是一個普通人,縱使是啟山弟子也不該有這樣的眼里和非人的功力。
蓮殤暗嘆,「要麼怎麼是王兄呢。我永遠不及他。」
負卿卻笑了,「你這登徒子也有這般甘心的一面。」
「誰是登徒子。」頓了頓又說,「不太對勁是不是?」
負卿也斂神,果然。那些白面具居然全部不見了,跟隨著蓮遲淵。看來蓮遲淵果然發現了老巢。
「我們得過去。」負卿道。
蓮殤將圍繞在負卿周身的劍收起來,正準備說話,便迎來響亮的一巴掌。負卿下手絲毫不手軟,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蓮殤從未被人打過,這一巴掌打下去愣是讓他半天都反應不過來。臉上火辣辣的疼,等到他恢復了意識準備發火的時候,負卿卻笑眯眯的對他挑了挑眉,「疼嗎?」
「廢話,我說你這個死女人發什麼瘋。」蓮殤低吼。
「誰讓你要困住我。」負卿一臉理所應當,那張與夙止一般無二的臉上此時布滿了狡邪和邪魅。讓蓮殤恨不得分分鐘將她按倒。先奸後殺。
「老子那是救你。」蓮殤捂著臉,憤恨的道。
「換做我這般救你,你可甘願?」負卿不依不撓。
蓮殤愣。這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倔強,跟夙止一樣一樣的,真不愧是姐妹。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蓮殤說不過她,只悶悶道,「我是男人。」
「你是男人,但不是我的男人。」負卿也道。
蓮殤正準備起身,听到這句話,險些一口血噴出來,他回頭看著負卿,伸出手指指著她,「你。」
負卿將他的手指輕輕壓下去,率先站了起來。興許坐了太久,以至于一起身便感覺有些眩暈,身子晃了晃,被蓮殤扶住,「別逞能。我們就呆在這里吧。」
「你不擔心淵王?」負卿有些驚奇。
「他不必擔心。」蓮殤還未開口,那個熟悉的讓所有人都沉醉的聲音便從他們身後揚起。
蓮遲淵白色的錦衣上連半分灰塵和血漬都沒有沾染,他那把閃閃發光的銀劍還掛在腰間。挺拔修長的身影從空中降落,輕巧的落在地面。手臂揚了揚,將寬大的袖口放下,精細的俊眉沖二人輕輕一挑,薄唇微啟,「不走?」
負卿不得不承認,蓮遲淵確實很迷人。不止是那冷漠而光芒萬丈深邃眼楮,不止那絕世一般的面容,不止是他優雅而雲淡風輕的動作。
蓮殤嘴角抽了抽,「完了?」
蓮遲淵轉過身就走,「完了。」
蓮殤大喊,「怎麼可能?老子在這里殺了三天沒有殺完,王兄,你,你這多大會啊。」
「你們已經將他的體力耗費的差不多了。徐馬也是一條好漢,不過跟錯了人。」蓮遲淵略感惋惜。
「徐馬?」
「嗯。能力者之一,能夠操控死士,善于用蠱術。但比起白竹太過弱,畢竟沒有鑰匙開啟,能力修煉再多也只是皮毛。」蓮遲淵雲淡風輕的說。
「原來這也是拼體力的,早知道這樣老子就在跟他拼上一天,這畜生必死。」蓮殤忿忿不平。
蓮遲淵頓了頓腳步,等蓮殤朝他靠近的時候,手臂一揮將蓮殤一巴掌打出了四五米。負卿也沒想到蓮遲淵會驀然動手,愣是被嚇得一愣。蓮殤身子本就虛弱,被一巴掌打的嘴角滲出了血漬,身子狠狠的撞在了身後的樹上。
「淵王。」負卿忙沖上去扶住蓮殤。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蓮遲淵別過頭對蓮殤冷冷的道。
蓮殤卻在這一刻笑了,他扯著嘴角,像個孩子一般,點了點頭,「不會。再也不會。」話落又是一口血,從嘴里噴了出來。
蓮遲淵從袖口里對他甩出一瓶藥,「結界已破,你們先回翌晝。」
蓮殤一愣,「破了?既然破了,王兄為何不跟我們一起走。這鬼地方實在危險。等回了翌晝再從長計議不遲。」
蓮遲淵轉過身,絕世面容上露出一絲狡邪的笑意,「城外有接應你們的人。到了翌晝,就不要在回來。這次的西蠱之戰本王交給你。」
「西蠱之戰。」蓮殤大驚。這幾日都發生了什麼事。
蓮遲淵點點頭,「你回去,君莫問和白竹自會告訴你其中之事。我要你回去,是有一個任務交給你,路西辦不到,但你們一定可以。」
蓮殤心里咯 一聲,「王兄請講。」
「務必護好夙止,本王不再,她定又要看盡別人臉色。還有,無論禁村發生任何事。你們都不許靠近,一心攻陷西蠱便可。」
蓮殤有千萬句話想要說,但他知道蓮遲淵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阿止那命運,本王早該給她做一個了結了。」蓮遲淵眼楮里是無盡的風雲。
從樹上驀然飄下一片不知名的綠葉,盤旋著的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