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的煙頭忽明忽暗。
蘇燦坐在木床上,王琳和楊雨說搬著板凳坐在他的對面。
雖然她們看不清蘇燦的表情,但卻知道這個年輕人有著很不一般的過去。
長長的吐出一口煙圈,蘇燦這才開始說了起來。
蘇燦大小是個孤兒。
被一個老壩頭養活著。
什麼是壩頭?
這可不是福建省的地名,而是一個舊社會包含了血腥、骯髒……幾乎用盡所有的形容詞,也無法描述的一種另類的行業——乞丐頭。
老壩頭原名姓張。
以靠拐賣人口、勒索發家。住的是豪華別墅,出入開的是豪華的寶馬x6。
他的手底下有上百個小弟,這群小弟分管著成都各個區域,控制著大群從出生那刻起就被拋棄的孤兒。這些孤兒從小就被訓練各種偷模拐騙的技巧,有著能用舌頭含著刀片割破皮包不被人發覺的本事。
蘇燦也是其中一個。
這群孤兒每天都必須上交一定額度的財物,不管是錢、手機、還是名牌皮包,都必須達到五千塊。
如果達不到,不僅當天不允許吃飯,還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
紅棚里漸漸有了抽咽聲。
王琳使勁的擦著眼角,楊雨說則是攥緊了拳頭。
蘇燦是這些孩子中最機靈的一個,所以每天都能夠超額完成任務。
直到那天,作為‘老人’的蘇燦被張壩頭叫去,分配一個剛入行的菜鳥交給他。這菜鳥是個小女孩,因為走失,被人販子拐來賣給了老壩頭,今年才八歲。
「你殺了張壩頭?」楊雨說實在是听不下去了,怒極敗壞的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蘇燦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小女孩名叫白菜……蘇燦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名,因為張壩頭手下的幾千個孤兒都沒有名字。蘇燦的名字還是因為翻字典的時候,他給自己取的。
白菜因為膽小,每天完不成任務。
所以會被張壩頭給打。
瘦弱的白菜被吊在屋子上面,用褲袋使勁的抽,露在白裙外面的小胳膊、小腿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
蘇燦看不下去了。
每天把自己偷來的錢分給白菜,她的日子這才好過了一些。
白菜把蘇燦給當成了哥哥。
有天晚上,他倆去北極星ktv前物色獵物,盯上了一個開著奔馳的年輕人。
誰料得闖下了大禍。
白菜下手的時候出了岔子,被當場給捉到,然後他倆就被拖進了包廂。那群喝的滿臉通紅、渾身酒氣的禽獸,把蘇燦給打了個半死。可他們連八歲的白菜都沒有放過,在一聲聲的哀嚎中,白菜就這麼死在了包廂里面,衣冠不整。
紅棚里面的哭聲更大了。
當時的蘇燦把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他就像是一頭瘋了的野獸,抓起包廂內的餐刀刺進了為首年輕人的眼眶里。
「呼……」蘇燦長長的出了口氣。「然後我就被送到了大西北。」
「在監獄里面我得知……那群人不但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依舊逍遙自在。」蘇燦笑了,模了模眼角。「我知道我沒有本事替白菜報仇。所以出獄之後,我沒有回四川。因為我想自己闖出一片天,我要有錢,我要有勢,我要讓那群人生不如死!」
哭聲停止了。
四雙通紅的眼楮直勾勾的盯著蘇燦。
這位年輕人背後的故事實在是太深邃了……
「那你怎麼學會做菜的?」王琳問道。
「我因為表現良好,所以被派去廚房。那里的監獄可是有著不少來自全國各地的廚子,所以我就學了幾招。」蘇燦樣了樣胳膊。「白案、紅案,我無一不會。各種稀奇古怪的菜式,我也會。」
楊雨說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下波動的心情。「那你為什麼沒有向檢察機關舉報張壩頭、還有那群年輕人呢?」
蘇燦露出一個苦笑。
楊雨說立刻明白了,她自己就是這個體制內的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體制內的黑幕。
向蛇頭這樣的人早就應該被送進牢房里面了,可他偏偏還在外面逍遙自在。
為什麼?
就是因為蛇頭的表叔是另外一個轄區的副所長。
如果蘇燦沒有更加龐大的背景,他想要對付張壩頭、以及那群對白菜做過禽獸不如事情的年輕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這就是世道,這就是社會。
「蘇燦,我會幫你。」王琳站了起來。「別看我小,我可是麻省理工金融專業的博士後。如果你相信我,我一定能讓這間紅棚變成安徽省,乃至全國都最大的餐飲連鎖行業。」
「滾。」蘇燦瞄了一眼王琳。「二十歲的博士後,你打娘胎開始讀書也沒有這麼牛吧?」
「你別不信。」王琳漲紅了臉。
「蘇燦,以後你有什麼麻煩盡管找我。」楊雨說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說道。
蘇燦笑了起來。「先借我兩萬塊錢。」
「滾!」
……
第二天終于到了。
一大早,王琳就被打發去了菜市場。蘇燦給她的任務是撿一些柚子皮回來,順便再買點生姜、和黃酒。
等王琳把這些東西買回來之後,蘇燦簡單的把這玩意洗了洗,就直接用水給煮了起來。
「這是干什麼?」王琳不解的問道。
「去味。」蘇燦把煤爐的底座挑開。「這東西也能去羊肉的腥羶味,去臭味應該也可以。」
半個小時後,水煮開了。
蘇燦把蛆用漏勺裝好,放進鍋里淘了一遍。然後把水給倒掉,重新再煮一鍋。
就這樣重復做了三四次,蘇燦這才停手。
「接下來咋辦?」蘇燦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已經快到十一點了。「前面的準備工作已經快好了,等蛇頭一來,我就下鍋。王琳,你去巷頭看看。要是蛇頭來了,你立刻跟我說。」
王琳點了點頭。
大概一刻鐘後,楊雨說倒是先來了。
「你怎麼來了?」蘇燦叼著煙,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怕我和蛇頭起沖突。放心,只要他不把我逼急了,我不會和那混蛋死磕。我可不想再回監獄里面待上幾年……」
「咯,我今早給你去選了一款手機,有什麼事情可以聯系我。」楊雨說從兜里掏出一只山寨隻果。「等蛇頭走了之後,你再跟我回一趟派出所。」
「為什麼?」
「我得給你辦一張身份證。」楊雨說笑靨如花。
剛剛還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轉眼就襲來了場暴雨。紅棚被吹的嘩嘩啦啦的作響,頭頂上掛著的60瓦白熾燈也在左搖右晃。
小小的紅棚里面擠滿了客人,連下腳的地都沒有,卻是鴉雀無聲。
有的是刺鼻的二手煙。
面色陰沉的蛇頭坐在桌前,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蘇燦、以及自己身前那一盤金燦燦、剛出鍋、香味撲鼻的炒菜。他的左手邊還擱著一只小碟,碟子里放的是蘇燦臨時從隔壁攤點借來的芝麻醬。
自從剛才蛇頭吃了一口之後,紅棚里面就陷入了種足以令人窒息的壓抑中。
王琳瞪大了眼楮。
楊雨說則是目不轉楮的盯著蛇頭。
只有蘇燦依舊笑呵呵,沒有半點擔心的模樣。
「怎麼樣?」蘇燦問道。
蛇頭不想說話。
他捻起筷子隨意扒拉了一下盤子里面的東西,筷尖上還沾著明晃晃的油漬。蛇頭低著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吃!
這是蛇頭的第一感覺。
一口咬下去,又脆、又女敕、嘎 嘎 的。雖然是油炸過的,但沒有徽菜特有的油膩,反倒是相當的爽口。蘸上芝麻醬,更有種別樣的風味。
怎麼他媽的這麼好吃?
蛇頭在心里直罵娘。
可是他昨天又丟下過話,只要菜吃著順口就行,這道菜的手藝簡直堪比‘媽媽的味道’,簡直讓他回味無窮。
「啪嗒!」
蛇頭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對著身後的馬仔喝道。「你過來吃一口。」
長著絡腮胡的馬仔上前一步,抓起筷子,捻起這如同蠶蛹一般的東西,又在碟子里面蘸了點醬,丟進了嘴里。
「嘎 ,嘎 。」
清脆的聲音從馬仔的嘴里傳出來。
「怎麼樣?」蛇頭皺著眉毛問道。
「頭,好吃。」馬仔對著蛇頭豎起了大拇指。
「滾!」
蛇頭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這貨,奪過筷子,再次捻起一條丟進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這菜是用什麼做的?」
王琳頓時松了口氣。
她生怕蛇頭嘗到了不對勁的味道,然後大發雷霆。
楊雨說也把按在腰間的手給挪到了腿上。
「每個廚師都有自己的秘密,蛇爺,您這麼刨根究底的問,難不成是想自己開餐館?」蘇燦樂呵呵的說著。「對了,這菜,您吃的滿不滿意。」
「你不說我都知道。」
蛇頭做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他一邊吃,一邊用筷子敲著碟子。「你這是廣東菜,用什麼做的我倒是看不出來,吃起來有股雞肉味。行,老子說話算話。咱們既往不咎……這菜叫什麼名字?」
「滿城盡帶黃金甲。」蘇燦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明天再給我弄一盤‘黃金甲’。」蛇頭挪了挪**,端起盤子很沒品的舌忝了起來。
還吃?
王琳一想起昨天蘇燦把這玩意從茅廁里面撈出來的時候,她只覺得頭皮發麻。
楊雨說也是連連干嘔,差點沒把早飯給吐出來。
「這恐怕不行。」蘇燦搖了搖頭。「天氣涼了,這種食材不好弄,不信你問問楊警官。我整整忙活了一天……」
蛇頭瞅向楊雨說。
楊雨說的臉刷一下白了,還沒等對方問,捂著嘴就跑出去了,吐的是稀里嘩啦。
「怎麼了?」
「她恐怕是回憶起一些美好的事情了。」蘇燦笑了笑。
蛇頭點了點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身後的馬仔立刻把風衣給他披在了肩上,還有一個馬仔連忙撐起了傘。
蛇頭雙手插著兜,慢悠悠的鑽了出去。
雨下的更大、更急了。
「蘇老板。」蛇頭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停在了紅棚外。「保護費五萬塊,三天內給我湊齊,不然我明天還來。」
蛇頭咧著嘴一陣壞笑,嘴上滿是油漬,牙齒上還貼著一塊金色的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