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到晚等了整整三天,米苔沒有等來她的心上人。
禮文島上,面臨巨浪滔天波濤洶涌的大海,有一處高達150米的懸崖峭壁,在峭壁的盡頭,建有一個咖啡館,名字起得很洋氣,叫oasis(綠洲)。
oasis是原始自然的禮文島上唯一充滿現代化氣息的地方。它是一座巴洛克式二層小洋樓,建築年代相當久遠,在海風長年侵蝕下,油漆斑駁,壁縫洞生,有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蒼勁憂郁的韻味。
正如周宏剛所描述的那樣(請參照第十章《方丈的閨女》),禮文島是一個十分原生態的小島,幾乎沒有遭受過現代文明的破壞。小島的生活安詳、寧靜、悠閑,時光之神仿佛留戀禮文島的古樸純淨,在這里她放慢了自己的腳步。禮文島的島民幾乎都「靠海吃海」,他們祖祖輩輩靠打魚為生,過著自給自足自得其樂的生活。
偶爾也有觀光客來島上旅行,但是由于這里交通不便,冬天天寒地凍,氣溫冷到零下40度,所以如果不是高檔次旅行老手,一般不會選擇來這里。
oasis咖啡館據說建于1917年,是誰,出于什麼目的而建,已湮沒無人所知。這里的[咖一杯要賣到800日元(合48元rmb),比東京高檔商業區銀座都貴,當地人更喜歡喝茶,所以一天到晚沒有幾個客人上門。
oasis的老板是一個年過六十的老漢,他體格健壯,手腳麻利,永遠穿一身上世紀三十年代流行的銀灰底藍色暗條格西裝,打黑色蝴蝶領結,身上散發著濃重的古龍香水的氣味。他宛如是從遙遠的上世紀穿越而來的魂靈,對現實中的一切無動于衷,他不苟言笑,面無表情,百無聊賴,對客人毫無熱情。
米苔一天中除了早飯,中晚兩頓飯都吃在oasis。有時候店里只有米苔一個人。一天下來,就是再美麗的風景也會看膩,從而產生審美疲勞。她想和老板聊聊天,順便打听一下正道和宏剛的情況,可是,一看老板的神色和舉止,就知道他會堅決拒人于千里之外。米苔不想自討沒趣,只好枯坐著用手機打游戲消磨時間。
米苔也想過直接進入廣濟寺,找到正道和宏剛,把正道拉回桃花島去。但是,她不知道這樣開門見山找上門,正道會不會不高興。他隱名埋姓也許有他的良苦用心。米苔在經歷了諸多波折和苦難後,做事不再莽撞,會動動心眼兒了。
她思索再三,決定在oasis以邂逅相遇的方式和正道見面。
已經近兩年沒見到正道了,有一種「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緊張、激動、害怕和擔心。
就在米苔在oasis咖啡館里焦心如焚望眼欲穿的時候,迎迎卻在島上大玩特玩,開心得像一只春天里自由飛翔的小燕子。
離開了桃花島的繁文縟節和眾人滿含敵意的目光,迎迎在禮文島迎來了她生命里最快活、最青春、最恣意的美好時光。
她並不知道米苔此行來禮文島的目的,米苔沒有告訴她,她也沒問。她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更關心的是自己活得好不好,對周圍的人和事興趣不大。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去大海邊看日出,然後和漁民一起出海捕魚,有時和當地女孩一起拿著籃子、手套、鏟子趕海,她們挖海蠣子,撿貝殼,捕撈海草。
中午和漁民一起吃飯。漁民用曬干了的漂流木煮飯,在飯上面鋪一層剛捕撈上來的各種鮮魚,澆上醬油、撒上芥末後拌著吃。新鮮的海魚沒有一絲腥臭味兒,肉嚼起來富有彈性和勁道,十分美味爽口,一旦吃過,一般人都會上癮。迎迎在此之前沒有吃過生魚,但是,在禮文島她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食魚老饕。
漁民們很喜歡這個潑辣開朗、愛說愛笑的外國小姑娘。雖然他們之間語言不通,但是迎迎會寫漢字,他們用筆談進行交流和溝通。
這天,合當有事。
迎迎在海邊趕海時,遇上了一位高大挺拔、英俊不凡的年輕人。他穿著破破爛爛滿身打滿補丁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衣服,但是面容和善舉止不俗神態安詳。他把自己挖到的海蠣子和魚蝦放在一個簡易的火爐子上,用鐵絲網烤著吃,調料是自己調制的,放了橄欖油、大蒜、羅勒(basil)和西洋辣椒醬,香味隨風飄出很遠,把人肚子里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迎迎天生是個好吃的人,聞到香味後,把手中的鏟子、籃子往海灘上一摔,往年輕人方向奔了過去。「可以給我嘗一個嗎?」迎迎用討好的神情順嘴說了一句英語。沒想到,對方馬上用流利的英語對她說︰「你喜歡的話,就請隨便吃吧。」
迎迎也就不客氣,褪下手套,挽起袖子,盤腿坐在沙灘的岩石上大口吃了起來。
一邊吃,她一邊想,這個苦寒的天邊小島,還真是藏龍臥虎之地啊!他衣衫襤褸,英語卻標準流暢。我們大馬人,英語是大半個母語,卻比不過他。這人也不知什麼來歷。迎迎喜歡有才學的人,一時來了興致,和他滔滔不絕談起話來。
迎迎越談越興奮,月亮升起來了,年輕人收拾一下東西打算回家,可是,迎迎不讓他走。她的小腦子里蹦出一個又一個稀奇古怪的話題,硬是挽留著年輕人繼續和她交談下去。
迎迎交朋友,向來是挑人的,一般人她根本不屑一顧。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啦,我們這位驕傲的大小姐和一個近似乞丐的男子談到月明星稀仍不願離去。
很晚,迎迎才回到她住的旅館。
米苔問︰「今天怎麼這麼晚呀?」
迎迎摩挲著吃得太飽撐得鼓脹脹的肚子說︰「姐姐,我交到了一個朋友,聊得很盡興。明天我們約好一起去看日出呢。」
「呵,你人小本事大,才來沒幾天都交到朋友啦。」米苔用食指刮了一下迎迎的鼻子,沒有再追問下去。
一來,她心情不佳,怕迎迎問三問四的,暴露了此行目的;二來,她也累了,看見枕頭就像見了親媽一樣,親熱得不行。
迎迎呢,一向心直口快,心里有話藏不住,屁大的事也要說上半天,今天,卻好沉默,乖乖爬上床睡覺去了。
第二天清晨米苔醒來時,迎迎已不見了,米苔知道她一定是和那個新認識的朋友看日出去了。這樣也好,免得她老纏著自己,挺煩人的。
oasis十點鐘開門,她在旅館里慢慢吃完了早飯,向oasis踱去。
一進oasis,就看見迎迎趴在一個男人的懷里嚶嚶哭泣。男人面朝門口,雖然破衣爛衫,但不改器宇軒昂,他不是別人,正是米苔朝思暮想魂縈夢繞的正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