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曼陀羅海,絕望的愛,遺忘的花。
陰郁的盛開,絕望的幽香。
如同深不見底的黑夜,這樣一片海洋里。陰森的氣氛彌漫著。
如同迷失的森林一般,一直也走不到邊。
在這里迷失,就相當于進入了無底的深淵。
慢步在其中,無山,無水,沒有都市的燈紅酒綠。也沒有奢華壯麗的別墅。
眼前只有一望無垠的空曠。和這一片黑不到盡頭的曼陀羅花海。
往遠望去,海天相接的盡頭那麼渺茫,那麼遙不及。
那天也是陰沉沉的,烏雲滿布,滿布氤氳之氣。
在這樣的一片花海間慢步,時不時的還會傳來腳下的刺痛。
展顏的腳上沒有穿鞋,她還穿著慘白的睡衣,她膽怯的處在這等景象之中。迷茫的尋找著以出去的路。
她無法奔跑,因為她月復中的胎兒大大的妨礙了她行動的速度。
她只有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
她不敢停留,甚至不敢顧及被花枝割破的腳掌。
忍受著疼痛四處張望,氤氳的天空已是一片電閃雷鳴。
雷電交加的轟鳴聲並不能掩蓋她不安的呼吸和她起伏不定的心跳。
盡頭在哪里?
她無助的走著,尋找著出路。已經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什麼方向。
盡頭在哪里?
展顏四顧,望不到一片不屬于這里的景象。
阿玦!阿玦!
月復中的月復中淘氣的胎兒讓她又停下了腳步,她已經很累了。
多麼想坐下來休息休息啊?
她坐下來休息,現雙腿間的殷紅如同潺潺細流淌下來。
羊水破了!
展顏無助的哭嚎著,哭嚎著。但是沒有人來。
猛烈的疼痛感讓她難以抑制,正當這時,恐怖的景象再次映入眼簾——
孩子出來了,在血泊中,在黑色的曼陀羅花海中,蠕動的生命從展顏的體內爬了出來。
然而,眼前的生命讓展顏難以置信。
那是一個七孔流血的嬰兒,嬰兒沖著展顏爬了過來。
「不……不,不!」展顏推開了嬰兒,向遠處奔跑。
她不停的奔跑,身後卻不停傳來嬰兒的哭喊聲。
哭喊聲似乎都在控訴展顏拋棄親子的罪行,展顏一刻也不敢停留的奔跑,奔跑,奔跑。
花叢間的曼陀羅一點點開始枯萎,使得眼前的景象更加怖。
終于,天晴了。
眼前的曼陀羅花海呈現出一片被陽光照耀的生機盎然。
展顏停下了腳步,因為她現了一個人正在前方的不遠處。
那是一個熟悉的背影,男人的背影。
那個男人,正架好了花架子,在繪制一幅五彩斑斕的油畫。
油畫上,畫的是展顏的容顏。
「雲錦……」展顏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希望,「雲錦!」
展顏不顧一切的奮力奔跑了過去,果然是東方錦!
展顏迫不及待的從身後抱住了東方錦。然而東方錦卻是一動不動。
展顏默然松開手,瞬間瞪大了眼楮,膽怯的後退了兩步。
那幅畫上的色彩正在逐漸消退,畫中的展顏正在一點點腐爛,生出蛆蟲,化作森森白骨。
「喜歡嗎?」東方錦溫柔的問,「這是我為你畫的,代表我對你的愛。」
東方錦緩緩回過頭,他的臉怖至極,面色慘白,七竅流血,眼珠子正在一點點的從眼眶中流出來。
「不,你不是雲錦!你不是雲錦!」
「你不是雲錦!」
展顏從夢中醒來,現自己依舊在東方玦宅邸的房間里。
她模了模肚子,現月復中的胎兒完好無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月色正朦朧,展顏拿起床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驚魂未定的她已經睡不著了,于是她決定走出門去。
月色十分愜意,照在東方玦那黑色的花海中,顯得十分搭調。
今晚的月亮很圓,很皎潔。
在這樣的月色下,展顏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她醒來已經三天了,這三天里,她不停的疏遠著東方玦。為了能不讓他傷心,展顏希望讓東方玦恢復以往的冷傲。
至少,這樣能讓展顏的心里好過許多。
展顏拿著玻璃杯,站在宅邸窗台前。
她不忍心去傷害東方玦這樣一個內心柔軟的人。
又禁不住想,本來被復仇的人,此刻卻在傷害著復仇者,多麼笑的人物設定?
人生,就像一場游戲一樣,每個人都要接受自己的設定。
無論這個設定是否真的那麼容易被人接受。
展顏坐在花前月下,思索著人生的哲理。
是活著的痛苦,就像是根號3一樣的無解。
塵世中許多的事情也是那麼無解。
就像展顏方才夢到了東方錦,此刻卻在想著東方玦。
展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還愛著東方錦。但是她知道,現在的自己,跟東方錦和東方玦的關系,就像是無解的根號3。
「你沒睡?」楚雲溪的聲音從展顏身後傳來。
連日來,楚雲溪一直被毒癮折磨著,消瘦不堪的身軀此刻有些許虛弱。
展顏沒有回答楚雲溪,只是默然點頭。
「你在想著離開的事?」楚雲溪搖搖曳曳的坐在了展顏身旁的一張木質椅子上,默然點起一根香煙,深吸了一口。
「也以這麼說吧,」展顏望著皎潔的明月說。
「我都听說了,」楚雲溪又吸了一口煙,「東方玦想要跟你一起走。」
「我不會讓他這麼做的,你放心。」展顏對著楚雲溪說。
「為什麼?」楚雲溪說,「畢竟他是孩子的爸爸啊。」
「但他也是東方玦,」展顏冷靜的說,「他還有他要做的事。」
「所以你就忍心剝奪他的快?」楚雲溪著急的問。
「所以我的離開,是把我們之間傷害降至最低的方式。」展顏依舊冷靜,「我們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能阻止他繼續當東方玦,那樣對他不好,對你也不好。」
「我……」楚雲溪臉上泛起漣漪,「我已經不重要了,只要他能快。」
「是,我怎麼能讓他把你就這樣丟下呢?」展顏說,「我不能這麼自私。」
楚雲溪突然很激動,「你少來了!」
楚雲溪掐滅了煙頭,「我不要你的施舍!你說你不自私,那你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傷害他,這就不是自私嗎?」
「我……」展顏想說些什麼,但是她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她想,或許自己真的是這樣想的。
「好,你回答不出來,」楚雲溪問,「那我問你,你到底愛不愛他?」
這個問題讓展顏無法回答,她回想這幾日的東方玦,回想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說不出對東方玦是什麼感覺。
曾有那麼個時候,當東方玦為展顏將熱騰騰的面條端到面前的時候。
當面店的老板誤認為他們是一對老夫妻,他們尷尬的看著對方的時候。
展顏真心想過,如果這樣一個男人能陪自己度過余生那該有多好?
一想到這樣的一個問題,展顏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形容混亂的心情。
展顏很想自私的留下這個男人,但是她不能。她的內心十分掙扎,十分痛苦。
「不愛。」展顏故作堅定的說。
听到展顏的答案,楚雲溪笑了,楚雲溪深刻的知道,女人本來就是一種口是心非的動物。
有時候,女人明明想要,卻嘴上說著不要。
有時候,女人明明能要,卻故意裝作毫不在意。
楚雲溪經歷過展顏當東方玦情人的日子,經歷過要跟眼前這個女人共享一個男人的日子。
所以楚雲溪知道,展顏此刻的嘴硬,已經暴露了她內心的矛盾。
「好,」楚雲溪說,「如果你真的不愛東方玦,為什麼你不想傷害他?」
「我……我只是不想讓他愛上我……」展顏遲疑著,所答非所問。
「哦?真的嗎?」楚雲溪說,「你以為,一個女人以輕易的騙過另一個女人?」
展顏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礙于太多的事情,不能不騙楚雲溪。畢竟她心里還有雲錦。
但是這一切,楚雲溪又豈能看不清呢?
「你還念著東方錦對麼?」楚雲溪說,「你不忍看他們兄弟鬧翻?」
展顏沉默。
「愛情本來就該是自私的,」楚雲溪說,「你為什麼不能為了東方玦自私一次?」
「夠了!」
展顏坐了起來,「我要走,你不是應該很開心嗎?愛情是自私的,那你不是應該比我更自私嗎?你不是應該很希望我走嗎?」
「沒錯!」楚雲熙說,「我確實很自私!但是我知道我給不了東方玦快!他不快,我不喜歡,這樣的愛情我不要!我寧願看著他跟你快!我也不要他跟我在一起不快!這就是我的自私!」
這個答案確實出乎展顏的意料,她怎麼也想不到昔日那麼瞧不起自己,那麼憎恨自己的楚家大小姐,如今居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展顏凝望楚雲溪許久,楚雲溪也堅定的看著展顏,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
百般滋味,在這一瞬間,一涌而出。
兩個人都平復了自己的心緒,坐了下來。
「對不起,」楚雲溪說,「我並不是故意對你說這些,但是至少,我覺得我們能夠冰釋前嫌坐在一起聊聊,這是很好的事。你的選擇,我始終左右不了。」
「沒關系,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展顏說,「我不該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月復,是我一直都在誤解你。」
「已經不重要了……」楚雲溪站起身,轉身準備回房,「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展顏望著楚雲溪點點頭。
花園里,又剩下了展顏嬌弱的身影,孤獨的坐在月光下。
月老啊月老,如果你真的能懂,請你給我個答案,我究竟該留還是該走?
這個答案,展顏始終得不到。
反而越想越心煩,種種的心緒讓她混亂。
這個時候,最佳的選擇就是——睡覺。
展顏默默的站起身,走回房中。
她準備好好的睡一覺,讓自己暫時忘掉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惱。
躺在床上的展顏望著窗外,慢慢的入睡了。
她希望再次入睡,能夠做一個好夢。
起碼不要再做那麼怖的夢了。
黑色的曼陀羅,絕望的愛,遺忘的花。
這片花海,在月光下盛放,傳來憂郁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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