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後,竹葉被洗得青翠如碧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香味。
沈秋站在灶台前,熬著皮凍。
廚房里只有她一個人。小紅溜出去見于波,估計這時候兩個人正在後花園里你儂我儂。
沈秋覺得很無聊。比起現代,古代的個人娛樂少得可憐。她往灶膛里加了兩把柴,就出了屋子,走道竹叢邊隨手摘下一片竹葉放在嘴邊吹起來。
沒吹幾下,沈秋就听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清越的笛聲。心下好奇,就循著聲音找過去。
走到荷塘邊,卻連一個人影都沒看見。可笛聲還是在四周回旋。沈秋干脆在荷塘邊坐下,準備照老規矩,月兌了鞋襪,泡腳!
突然听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嚇得跳起來,四處看了看,沒人。沈秋看了看身後的灌木叢,撇嘴道︰「肯定是大老鼠。」便又坐下來,月兌了鞋子,扯下襪子,把兩只光溜溜、白女敕女敕的腳放進水里。一股清涼順腳而上,她忍不住大喊一聲道︰「爽!」
接著沈秋就又差點跳起來,因為從她頭頂上傳來一陣笛聲。回頭往上一看,張之言斜倚在樹枝上,一邊吹著銀笛子,一邊盯著她。
沈秋撫了撫胸口,說道︰「嚇死我了,原來是三公子。」
張之言睨她一眼,也不答話,自顧自地吹著笛子。
沈秋看他不理睬自己,也就不再說話,坐正身子專心地泡起腳來。
張之言吹完一曲,斜靠在樹上,說道︰「剛才是不是你在吹樹葉?」
沈秋點點頭。
張之言就從樹上躍下,輕巧地落在地上,走到她身旁蹲下,問道︰「你會不會吹笛子?」
沈秋轉頭看著他,看他神色溫和,心情好像很不錯,于是想了想,說道︰「會。」
「吹得好不好?」
「還不錯。」沈秋盯著他手里的銀笛子,有些眼饞。自己雖然拿過笛子的等級證書,但是也沒有吹過這麼奢華的笛子。
「那你吹一曲給我听听。」張之言把銀笛子遞給她。
沈秋接過來,擦了擦,試了試音,然後橫在嘴邊輕輕吹起一曲。宛轉的笛聲立時響起,回蕩在荷塘邊。
張之言靜靜地听著,等她吹完了,急忙問道︰「這是什麼曲子?」
沈秋只顧得把玩銀笛子,順口說道︰「煙花三月。」
張之言默念了幾遍,眼中有幾絲不解,說道︰「從沒有听過。‘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煙花三月該是桃紅柳綠、美景良辰,但你吹來卻盡是憂思煩愁之情。」
「難道因為李太白有言在先,這‘煙花三月’就只能桃花謝了杏花紅?殊不知,一樣景,千般人,萬種心思。」沈秋心想我這曲子是電視劇的主題曲,你當然沒听過了。又覺得他很迂腐,不免扯了扯嘴角。
張之言想了一下,覺著她說得不錯,就微微頜首,說道︰「你認識字?」
沈秋說道︰「我當然認識字,我可是大學……」連忙捂住自己的嘴,轉了轉眼珠子,補充道,「我看過一些書,比如《大學》、《詩經》什麼的。」
張之言眼神突然冷了,說道︰「想不到你還讀書識字。把你放在後院煮飯,實在是大材小用。」
沈秋看他神色突然變冷,心里一涼,怕他又出什麼餿點子,連忙說道︰「三公子,我很喜歡做飯。」
張之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把笛子拿給我。」
沈秋乖乖地遞給他。心里忐忑不安,唐老板之前也有過不想她呆在廚房的意思,現在張之言也這麼說,到底想讓她去哪里?
沈秋決定主動出擊︰「三公子,你想把我派去哪里干活?」
張之言卻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搖頭,拿起銀笛橫在嘴邊吹起來,竟然是沈秋剛剛吹過的《煙花三月》!
沈秋心里暗嘆,這人真是個音律奇才,听過一次就能吹出來,還吹得極好。要是在現代,早就出了不知道多少唱片了,一定可以成為一個很有名氣的音樂家。
張之言吹完以後,轉身笑道︰「這曲子不錯,回去我把譜子寫下來。你還會吹什麼曲子?」
沈秋想了想,說道︰「《紫竹調》。」
張之言說道︰「那首曲子我吹得極好。」說著也不管沈秋想不想听,自己吹起來。
《紫竹調》是傳統曲目,旋律優美,節奏明快,起伏爽朗,充滿了輕柔宛轉,深具吳地韻味。沈秋雖然笛子吹得不錯,但听到張之言的笛聲也只能暗嘆不如。想來只有在音樂學院做老師的爸爸可以吹得跟他差不多。想起爸爸就會想起媽媽。媽媽是聲樂教師,《紫竹調》是媽媽最喜歡唱的曲子。以前爸爸媽媽總是一個吹一個唱,多浪漫多甜蜜……
沈秋想著想著,覺得時光倒轉,情不自禁地唱起來︰
「一根紫竹直苗苗,
送予哥哥做管簫。」
張之言微微一怔,笛聲顫了顫,眼角瞥見沈秋注目前方,眼楮里氤氳不散。他便斂了心神,繼續吹著。清揚悠宛的笛聲伴著柔媚委轉,甜糯綿軟的女聲飄蕩在夏末的燻燻微風中︰
「簫兒對著口,
口兒對著簫,
簫中吹出鮮花調。
問哥哥呀,
這管簫兒好不好?
問哥哥呀,
這管簫兒好不好?
哎呀……
小小金魚粉紅鰓,
上江游到下江來。
頭搖尾巴擺,
頭搖尾巴擺,
手執釣桿釣將起來。
小妹妹呀,
清水游去混水里來。
小妹妹呀,
清水游去混水里來。
……」
「想不到你還會唱這閩浙的小調。」張之言收了笛子,對沈秋說道,眼楮卻瞟著她的光腳丫。
沈秋怔了一瞬,說道︰「這種曲子我也就只會唱這一首。」
張之言微微皺眉,問道︰「我有點事想問你。」
沈秋說道︰「三公子隨便問。」心里卻打起鼓來,自己從來猜不透張之言的心思。這人經常都是不按牌理出牌。
張之言看著紅花綠荷,問道︰「我二哥說,你自幼父母雙亡,是鄰居養大的。可是我看你根本不像窮人家出身的丫頭,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沈秋心里一驚,難道自己又說漏了什麼,忙笑道︰「我是鄰居養大的。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張之言冷冷地看著她。
沈秋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父親很會吹笛子,母親很會唱歌。雖然他們走得早,但是也教了我一些。」
張之言的神色松了些,說道︰「怪不得你還識字,原來也算是出自書香門第。」
沈秋心道我爸媽都是老師,我當然是出自書香門第。嘴上卻說道︰「三公子說得太客氣了。」
張之言挑眉一笑,說道︰「如此甚好。有件事要你去辦。」
沈秋一愣︰「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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