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神秘少俠傍
晚時,三人施展輕功狂奔了一夜,富毅然已是大汗淋灕,再也奔不動。偷眼看墨逸霄,依然氣定神閑,心下不禁佩服。三人沒有騎馬,只因騎馬太過扎眼。一夜里,一直提氣疾奔。好在押解楊文秋的人也怕惹眼,也是步行,又並不著急趕路。
白蓉蓉邊喘息,邊道︰「墨大哥,休,休息一下吧。」她實在已奔得喘不上氣來了。
墨逸霄停了下來。他估計,再過兩個時辰就會與弒神幫的人相遇。他需要養精蓄銳。他不能肯定,身後的兩個會不會成為累贅。至少,要讓他們養足精神。
白蓉蓉輕輕垂著自己的兩條腿,想稍微舒緩一下筋骨。連奔了一夜,她的腿已有些不听使喚。望著抱膝而坐的墨逸霄,她甚至開始懷疑墨逸霄根本不是人。人到了晚上總要睡覺,他卻不用;人連奔一夜總會覺得累,他也不累。那他到底還是不是人?
富毅然現在的情況更差。他的輕功和內力都比墨逸霄和白蓉蓉差得多。強奔了這麼久,他已覺得頭暈腦脹,內息不暢,喉嚨一陣陣發咸。若再奔些時候,恐怕就要一口鮮血噴出來。突然,背後一道真氣從背後靈台穴傳入,流經奇經八脈,頓時感到內息的混亂漸平。卻是墨逸霄已掌抵住了他的後背,以真氣助他調息。富毅然頓覺墨逸霄的內息,如浩浩江河奔流不息。其功力之深厚,根本不似一少年所應有。常人便是練到百歲,也難練出這等內功的一成。
墨逸霄收掌時,富毅然的呼吸已平穩下來。他心下感激道︰「多謝墨少俠。」
墨逸霄冷冷道︰「不必謝我,我只是不想你輕易被別人殺了。」
白蓉蓉在一旁不禁撇了撇嘴,道︰「你怕他輕易被別人殺了,就不怕我被別人殺了嗎?」
墨逸霄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富毅然卻在心里暗自偷笑。這位白大小姐對墨少俠倒是死心塌地。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論白大小姐怎麼搭話,都只是在自己往牆上牆而已。話說,這白大小姐倒確實是個美人,加上白雲山莊的家世,在武林中的地位,求婚的人估計早已踏破了白雲山莊的門檻。可惜,自己已三十有余;可惜,自己的功夫在弒神幫也只能當個副壇主,現在又已開始亡命天涯。白大小姐這樣的人,他自己是不敢想的。
富毅然臉上雖然沒有笑,白蓉蓉卻已開口問他︰「你笑什麼?」
富毅然也閉嘴不說話了。這位白大小姐對墨少俠雖然無計可施,對別人可是不留口德的。所以,他打一開始就很少接她的話。任何聰明的男人,都不會跟女人斗口,更不會白大小姐斗口。富毅然並不笨。他突然覺得,墨少俠從不答白大小姐的話,只因為他比自己更聰明。
辰時,三人遠遠看到一家客棧,停了下來。如果料想得不錯,押解楊文秋的弒神幫眾便在那家客棧。
白蓉蓉道︰「富幫主。你可清楚押解楊文秋的都有什麼人?」
「我不是幫主,只是個副幫主……」看到白蓉蓉眼中異樣的笑意時,富毅然就沒再繼續說下去,他突然發現,墨少俠確實比自己聰明得多。于是,他就開始回答白蓉蓉的問題︰「只听說是十五壇的壇主和弟兄。」
「只听說?那就是說,你也沒有見過?」
「按弒神幫中的規矩,我只知道比自己位次低的人,對比自己位次高的人,很少能了解。」
白蓉蓉冷笑道︰「那這位次又是誰排的?」
「是長老和幫主所排。」
「那你看我在你們壇中能排多少位?」
「三十四壇的壇主。」
「你怎麼能說得這麼肯定?」
「因為弒神幫內不僅有幫中排名,也有幫外排名。凡是江湖上有字號的人,都有與幫中之人比較得出的排名。這樣才能知己知彼,弒神幫才能戰無不勝。」
白蓉蓉听了這話,覺得後背一陣發涼。她終于明白了弒神幫的可怕。她突然想起什麼,一指墨逸霄道︰「那他可以排什麼位次?」
富毅然搖頭道︰「沒有。」
「沒有位次?」
「是弒神幫從來沒有听說過有墨少俠的名頭。」
「噢?連弒神幫都沒听說過他的名頭?難道他是從石頭里蹦出了的?」
富毅然苦笑道︰「好像是這樣,直到現在,我們也只知道他姓墨。」
他們兩個一起望了望墨逸霄,才發現,江湖上居然無人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的出身來歷。江湖上的事情,白雲山莊很少不知,弒神幫更是無所不聞,怎麼就從未听說過這麼江湖上有這麼一個少年高手?
(四)悲涼老人
客棧的大廳擺著八張方桌,十幾個帶著兵刃的漢子分三桌而坐。每張桌子上擺著四盤菜。菜樣不多,分量卻很足。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悶頭吃飯。
就在這時,門口走進一個冷俊少年,撿了一張沒有人的桌子坐了下來。他空著手,沒帶任何兵器。可只一坐,就有十幾道寒光望向了這個少年。其中只有一雙目光不是冷的,而且還帶著希望。那是楊文秋的目光,他當然已認出了眼前的少年便是前幾日在邊涼城見過的少年。
有一個人沒有抬頭,他就坐在楊文秋身邊。這時,他已又夾了一個丸子送進了嘴里。幾日前,這人也曾坐在楊文秋的身旁。仔細觀瞧下,便很容易看出,這人居然就是邊涼客棧中,坐在楊文秋對面的老者。現在的他,看起來沒有那天那樣蒼老,眼楮也比那日亮得多。
墨逸霄叫過客棧老板,從懷里掏出一張一票遞了過去。老板結果一票一看,就傻在了當場,這竟然是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這個店鋪不大,也沒有小二,後堂只有一個幫廚的伙計。這整個小店都不值一千兩。客棧老板結結巴巴道︰「這……客官,這實在太多了。」
「你若還要命,就趕快拿了銀子走人。」發話的是那個老者,他已吃完了飯,放下了筷子。抬眼看向少年。他一說話,已有人拉出了兵器。卻听老者又道︰「你們拉兵器做什麼?急著去送死嗎?」
老人得話一出口,眾人立刻收起了兵器,規規矩矩坐回了桌子。仿佛,他說得便是聖旨。客棧老板當然也已知道情形不妙。拿著銀票便躲進了後堂。
老人站起身,從桌後繞到了前面,向墨逸霄走了過來,坐在了他對面的椅子上,望著他笑了笑,道︰「我早已看出少俠的武功不錯。也好管閑事。」
墨逸霄沒有答話。
「我在弒神幫雖然位列十五,也不是少俠的對手。」老人繼續道︰「可弒神幫的規矩,少俠應該清楚。所以,此戰是不可避免。」
墨逸霄如此依然沒有答話。
老人眯起眼楮道︰「我武功雖高,卻並非出自名門正派。在揚威鏢局也總受排擠,混了十年,也還只是個副手。弒神幫卻肯讓我坐上十五壇壇主的位子,我活了大把年紀,也才第一次感覺到出人頭地。今天就算死在這里,我也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墨逸霄在听。
「只是,我也有妻兒。他們並不知道我已入了弒神幫。若我今天戰死在這里,留下的家產也夠他們度過余生。希望少俠能饒過他們,讓他們帶上我留下的家產,回老家安心度日。」
墨逸霄點了點頭。
「少俠若死在這里,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墨逸霄搖了搖頭。
老人笑了,跳到院子里,一亮門戶道︰「少俠,請!」
墨逸霄也飛身縱到了院子里,望著老人,眼中似閃過一絲憐惜地表情。
老人出招了,招帶勁風,招式也陰毒。墨逸霄立刻明白了老人剛說過的話。有些招式,名門正派的人並不是不會,而是不齒去用。如︰攻擊敵手腰部以下,膝蓋以上的某些部位。不僅不齒去用,也看不起用此類陰狠招數之人。而這老人出手所指,卻正是這些正派不齒的方位。這些方位卻是人身上致命的弱點。所以,老人的招數很有效。只是,平日里,老人卻不敢在旁人面前使用。
轉眼間,老人已出了四十余招。可這四十余招,卻沒踫到墨逸霄的衣襟。老人眼看眼前的少年身形飄逸,並不還招,只在自己的掌風間游走,不禁心下贊嘆,輕功到如此境界的,恐怕全武林也難有幾人。老人也已明白,墨逸霄在有意容讓。這容讓的目的,只是讓他在最後,將自己的武功用個痛快。老人一聲咆哮,掌下加緊,將生平所學全都施展了開來,引得身旁刮起了一陣疾風。這恐怕是他唯一一次不避諱別人的眼神,淋灕盡致地使用自己的武功。一百零八式打完,老人收住了招式。墨逸霄也停身站住。
老人大笑道︰「痛快!好久沒有斗得這麼痛快了!」他如箭般射進了客棧,抬手間已將其余弒神幫的人全部斃于掌下。一瞬間,屋里的活人就只剩下了老人和楊文秋。老人用望了望楊文秋沒有說話,就回身望著墨逸霄道︰「少俠可否道個腕兒?」
墨逸霄道︰「我姓墨。」
老人也眼楮也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大笑了兩聲道︰「還望墨少俠記得答應過我的事。」說著,伸左掌重重擊在了自己的天靈蓋上。他倒下去時,臉上還帶著欣慰的笑容。
和前此不同,墨逸霄沒有阻攔老人,也許,他覺得,這樣的死法對老人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楊文秋還坐在椅子上,眼中是無限的悲涼。他認識這老人已久,他也為老人受人冷眼而覺得憤憤不平。他一直將老人當作忘年之交。所以,他第一次走鏢便選了這老人做副手。就是打算,日後繼承了鏢局,便再行提拔。但老人畢竟已經上歲數了,也已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