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送尸回莊月色如水,墨逸霄躺在一根寬大的樹杈上,望著湖面。他推說有事,尋訪些線索與墨雨軒和司空啟明分開,實在是因為,看到墨雨軒,他便會想起絲絲。雖然墨雨軒對自己和絲絲的事情只是一句帶過,並沒再提,墨逸霄心里仍難免有愧疚之意。離四月十五之約也只有半,他是否該先回昆侖?若回到昆侖,他又如何去面對絲絲?
正思量間,空氣中突然飄來一股血腥之氣。墨逸霄迎著血腥之氣飄來的方向奔了過去。奔出很遠,他才看到湖畔空地上倒著一個人。未到近前,他已看出,那人赫然竟是白玉劍。他趕到的時候,白玉劍已經絕氣。只咽喉有一處寸長的傷口。敵人用的是一把又輕有薄的劍。居然有人能在跟白玉劍交手時,一劍將白玉劍的咽喉刺穿?墨逸霄側目見白玉劍的右手還握著劍,劍還未出鞘。白玉劍臉上帶著驚訝的表情,眼楮也還直直地瞪著前方,似到死前也沒有想到對方會出手殺他。
墨逸霄拔劍出鞘。他自己沒有帶劍,他拔的是白玉劍的劍。劍已斷,是被墨逸霄折斷的。劍斷後,白玉劍居然沒有換劍?是不是他來此本不是與人比武較量?白玉劍的尸體左側地上,寫著八個大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順字上還帶著血跡,顯然是凶手殺死白玉劍後,用同一柄長劍在地上所畫。這八個大字,是不是代表殺白玉劍的就是弒神幫的人?
墨逸霄的眼神落在的白玉劍的左手上,因為他左手的姿勢並不自然,食指伸出向下彎曲著。墨逸霄翻開白玉劍的左手,見左手下蓋著一個「白」字。白玉劍似要留下什麼線索,可惜還沒有寫完便已絕氣。這「子」字是否便是凶手的名字?
現在,墨逸霄只清清楚楚明白一點︰他又得見到白蓉蓉了。他輕嘆了一聲,替白玉劍合上了眼楮。
白雲山莊的大廳一片寂靜,白玉劍的尸體就停在大廳的正中間。白展圖坐在正中的屏風前一言不發地望著白玉劍的尸體。白蓉蓉今天也變得特別安靜,默默站在父親身邊。
墨逸霄已準備轉身離開。他將白玉劍的尸體送回了白雲山莊已經是仁至義盡。沒有理由,也不想再在這里待下去。或者說,他本就沒有義務幫白雲山莊。
「墨少俠,請留步。」白展圖的眼楮盯在了墨逸霄身上,見他轉身回頭,便繼續道︰「墨少俠可看到了凶手是何人?」
「沒有。」
「墨少俠可知道些什麼線索?」
「此事,可能于弒神幫有關。」
「墨少俠與舍弟曾動過手,該知道,能在他劍未出鞘便一劍刺中他咽喉的人本不多。」
「倒也不是沒有。」
白展圖緊緊盯著墨逸霄的雙眼問道︰「不知少俠用的是什麼兵刃?」
「我從不帶兵刃在身邊。」
「那少俠如何能證明凶手不是你?」
墨逸霄笑了,笑容中盡是諷刺之意。
白蓉蓉已驚呼出聲︰「爹,你在說什麼啊?墨大哥是來幫我們御敵的,怎麼可能……」她沒有說下去,因為白展圖已用嚴厲的眼神讓她住了口。
白展圖繼續道︰「墨少俠師承何處?與白雲山莊有何交情,為何來此幫敝莊御敵?」
墨逸霄已不笑了,他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著白展圖。此人太過多疑,防人之心太盛。說不定也正因此,他才能將白雲山莊經營得如此富有。可這種人偏偏就是墨逸霄不屑與之為伍的人。前次墨逸霄來白雲山莊,在七道埋伏下險象環生。若換了旁人,此刻恐怕已在閻王處登記掛號。白展圖卻完全沒有表露出歉意。此次,他將白玉劍的尸體送回,白展圖竟已懷疑他便是凶手。他不需解釋,也不屑于解釋,因為他完全就不在意被白雲山莊的人猜忌。他已再次轉身,準備離開。
(二)仁至義盡白展圖拍案叫道︰「墨少俠把白雲山莊當做什麼地方了?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白展圖斷喝聲中,白雲山莊的家丁已拔劍攻了上來。他們若不是太不長記性,就是以為這墨少俠礙于莊里二小姐的面子,不會對他們下死手。
墨逸霄最厭惡白展圖這種在他面前擺長輩架子,想以大欺小之人。他就如一匹烈性的野馬,若非他順服的主人,誰也別想騎在他背上。這次出手,當然不會再顧及什麼情面。「叮叮當當」聲不絕與耳,各人醒過神來時,便發現自己手中的劍只剩了一半。而劍尖都已到了墨逸霄手里。墨逸霄隨即將手中劍頭擲出在左側牆上,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敗」字。
眾家丁直拿著半截斷劍,愣愣地望著牆上斗大的一個「敗」字,誰也不敢再出手。
墨逸霄冷笑著望了望白展圖。他突然發現,弒神幫雖然隱身于暗處,做事陰險毒辣,卻還算恩怨分明。而白雲山莊這等明宗正派,江湖中威望甚高的名莊心胸狹隘之處,比弒神幫只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最無恥的是,他們不論做什麼都可以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此便佔了一個「理」字,顯得出師有名。譬如現下,白展圖便以懷疑自己是殺害白玉劍的凶手為由而對他圍攻。這懷疑,不知是否源于墨逸霄破了白雲山莊七道埋伏,而讓白雲山莊顏面無存。
白展圖慢慢坐回椅子,仿佛一下衰老了很多,他揮手道︰「墨少俠神乎其技,白雲山莊沒有本事留下你這等武功高強之人。墨少俠,請自便吧。可這筆賬,白雲山莊是記下了。」這話說得義正言辭,雖敗猶榮。言下之意,是墨逸霄來白雲山莊挑釁,白雲山莊才被迫出手,即使不敵,今後也一定會找回顏面。
听了這話,墨逸霄笑了。這次是真的笑了。他笑時,溫暖吹化冰雪的瞬間,足以讓任何少女迷醉。他笑,只因為他想開了。負了白玉劍回來的路上,他還在擔心若是弒神幫殺死了白玉劍,這也許只是一個復仇的開端。敵明我暗的情況下,白雲山莊恐怕難逃此劫。盤算今後,自己該如何暗中相助。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確實太愛管閑事了。墨逸霄本是個知錯就改的人,所以,他已出了白雲山莊。這次,他是一步步從正門走出去的,沒有人阻攔,也沒有人敢阻攔。輕風拂面,楊花依然迷亂。墨逸霄抬頭看看碧藍的天空,心里突然開闊了很多。
白雲山莊,當然在山上。墨逸霄走到山腳之時,听到背後一聲呼喚。
「墨大哥!」白蓉蓉從白雲山莊中追了上來。她還是剛才那身淡粉色的衣服,身上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一蹙柳眉道,「我隨你走!」
墨逸霄愣了愣,白蓉蓉要跟他離家出走,這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他看這白蓉蓉的臉龐,隱約還可以看到她臉上留著淚痕。墨逸霄冷冷道︰「我不能帶你走。」
白蓉蓉驚道︰「為什麼?」
墨逸霄道︰「我跟你並無關系。」
白蓉蓉抿了一下嘴,道︰「是我願意隨你走的,何必要什麼關系?」
墨逸霄微微皺眉道︰「我若回家,難道你也跟著我回家?」
白蓉蓉臉色微紅道︰「是,天涯海角我都願意隨著你。」
墨逸霄道︰「可我卻不願帶著你。」
白蓉蓉一怔,道︰「為什麼?」
墨逸霄道︰「孤男寡女同行,當然會惹人誤會。」
白蓉蓉道︰「我不在意被別人誤會。」
墨逸霄語氣變得嚴厲,道︰「可我在意。你我本不是同路人,也請你別跟著我。」說著,他轉身便走。
白蓉蓉又怎麼肯讓他走?為了他,她跟父親反目;為了他,她不惜丟下白雲山莊二小姐的身份跟他一起離開。他居然不帶她走?她對他的心意已這麼明顯,他卻毫不留情?從白蓉蓉生下來到現在,都不曾有一個人敢這樣對她。墨逸霄又憑什麼這樣對她?心中一急,她已伸手抓住了墨逸霄的衣袖。男女授受不親,她現在卻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只是緊緊拉著墨逸霄的衣袖,怕一松手,他就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