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一鳴通知竹萌,綜藝頻道為了加強《幸福密語》節目組的力量,又派了一名主持人來給她擔任B角,說是頂替尤言的位子。據說這個主持人是江南衛視某高層領導看中的,花高薪從外省電視台挖來。
電視台財務部有個要好的小姐妹悄悄告訴竹萌,這個新來的主持人,說說是B角,工資表上的年薪比她這個A角正主兒還高。
而且,江南衛視還把它當作個大新聞,在各大媒體上連篇累牘大肆炒作,還做成大型廣告牌樹在馬路邊,這位女主播搔首弄姿的巨幅畫面上壓了兩行震撼眼球的話,「百萬年薪架金橋,北國天後下江南」。引起社會上一陣轟動,娛記紛紛出動掏老鼠洞,打听這位女主播的小道消息賺稿費。
老百姓則被吊起了胃口,天天翹首期盼,哎喲喂,不得了啦,江南衛視花這麼大的價錢請來的主持人,一定是天王巨星,當她主持的節目播出時,非得鎖定頻道不可,看清楚究竟是哪路仙女下凡。
新來的女主播叫鳳飛飛,濃眉大眼,一個典型的北方女孩子,性格大大咧咧。她的主持風格正好與竹萌形成強烈反差,如果說竹萌的主持風格是和風細雨、楊柳依依的江南風情;那鳳飛飛的主持風格是豪爽大氣、有啥說啥、是那種東北「二人轉」什麼都敢說的粗線條。
竹萌對鳳飛飛的到來很不以為然。她問喬一鳴,「鳳飛飛要來給我當B角,我這個A角怎麼事先一點也不知情。觀眾之所以能喜愛我,是因為我的主持風格與杭城市的生活習性很吻和,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現在台里花這麼大代價請個外地主持人,還把這條新聞登報大肆炒作,有這個必要嗎?」
喬一鳴說,「這是台領導決定的,我事先並不知情,也是鳳飛飛到節目組報到時,才知道有這麼個人分進來。」
竹萌說︰「喬老師,台領導不會是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吧?你瞧瞧,公交車站都是她的大幅廣告,居然還把她拿多少高薪寫在廣告上,當成賣點宣揚,太庸俗了。高薪不代表水平,價高質次的商品多得是,沒這麼忽悠人的。」
喬一鳴說︰「你別亂猜測領導的意圖,我們只是領導意圖的執行者,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是了。至于台里為什麼要高調宣傳鳳飛飛,這很好理解,現在影視界的人都喜歡玩一把神秘,動不動就爆個冷門出來,其實就是炒作,希望引起人們的好奇心,當初台里不是也高調宣傳過你竹萌嗎。」
竹萌說︰「一碼歸一碼,那是兩回事。再說台里是不是玩神秘,是不是炒作,都與我無關。我擔心的是,每個地方的風土人情都不同,鳳飛飛初來乍到,不接地氣,水土服不服也不知道,她的主持風格和我們完全不一樣,觀眾能不能接受她,也還是個問號,到時候收視率下來了,就等于把錢扔進了水里了,連個響聲都听不到。」
喬一鳴說︰「你別哇啦哇啦的,以為就你聰明?台領導又不是傻瓜,公家的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說白扔就白扔啦?有些事兒明擺著是故弄玄虛,只是為了宣傳需要,但不能說破,否則怎麼吸引大家的眼球呢。實際能開多少薪水,誰心里都明白,有經濟指標卡著呢,她想拿高薪,還得看她能不能帶動收視率提高,帶動貼片廣告收入提高。你也不想想,這年頭還有誰能夠白拿錢?」
听喬一鳴說得那麼直白,竹萌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
喬一鳴叮嚀道︰「不過,阿萌,你也不能掉以輕心,這次台里從外地聘請主持人,就是為了引進競爭機制,優勝劣汰,讓大家都有危機感,鳳飛飛沒兩下子,台領導也不會花大價錢調她進來。我是很器重你的,你要做好思想準備,‘巨星主播’不是終身制,領導什麼想的你別管,還是多想想你怎樣努力保住A角的位置。」
竹萌說︰「喬老師,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殷切希望,我會努力的。」
竹萌回到自己的休息室,靠在沙發上,耳朵里塞著耳機听手機音樂。她心里明鏡似的,喬老師在裝傻,這個玩笑開大了,他會不知道鳳飛飛要來?搞不好就是他的主意。
竹萌知道,一個人一旦有了官位,就喜歡給自己搞出點神秘感來,拉開與下面人的距離。喬一鳴明擺著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在糊弄她,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台里有規定,對制片人有一定範圍的人財物自主權,喬一鳴不會有權不用。
眼下節目組送走了一個尤言,又迎來一個鳳飛飛,看來喬一鳴的目的性很明確︰制衡。就是給竹萌施加壓力,有意擺個競爭對手在她眼前。
不過,竹萌也能理解,以喬一鳴處在目前的位置,要想完成頻道下達的各項指標,壓力確實很大,就像一台停不下來的機器,也只有拼命追求麾下藝人價值的利用最大化,投入產出的利潤最大化。
普通人喜歡過太平日子,不願意承受太大壓力和挫折,最好能把每天的日子都過成蜜月,以為遇到的某人某事一時的好,就理所當然把它認為是會永遠的好,一旦發生什麼原因不好了,就覺得受不了,就怨天尤人。
其實,人的一生中,蜜月就是一個月,而平常的日子是長久的,你不能拿蜜月的甜蜜來套平常的日子,平常的日子是熬出來的,酸甜咸苦辣五味俱全,你得一天一天地熬。
而領導是不想讓你過太平日子的,換誰當領導都一樣。他們總要想方設法折騰點動靜出來,體現領導有水平,你還得老老實實听他的,否則他干嘛要坐在領導的位子上呢?
竹萌某次出差,在火車上听對面的乘客說一個故事,當時听了也就一笑了之,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那個乘客說成都有座四姑娘山,山腰上有個小廟,廟里有個老和尚和幾個小和尚。一天,廟里蓮花寶座上的如來佛像突然倒下來摔碎了,小和尚沒了主意,問老和尚怎麼辦?老和尚叫小和尚從廟的角落找出一個廢棄的羅漢像放在如來佛的位置上。
小和尚心中納悶,這個羅漢像猥瑣不堪,哪能假冒如來佛像呢,明天香客看見了,誰還肯跪拜,捐獻香火錢呢。
沒想到,第二天一切如常,青煙繚繞,香客如雲,人們對羅漢像跪拜的時候,依舊一臉敬畏和虔誠,到晚上清點香火錢,一點也沒見少。
老和尚笑著說,人都有這個特性,不管是誰,只要坐在位子上,他們就對誰頂禮膜拜。
小和尚恍然大悟,看來位子才是硬道理,至于位子上坐的是誰,似乎並不重要。
所以,這是中國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放之四海皆準,不管誰當領導,只要坐在位子上,他就是佛,你就得對他頂禮膜拜。
竹萌出道這些年,就是這樣一步一步折騰出來的,耳機里正放著周杰倫唱的歌,「仰天長嘯,誰的江山?你來我往,馬蹄聲慌亂。王的影子剪不斷,我孤單揮戈戰沙場,黯然神傷??????」
竹萌滿腦子胡思亂想,既然喬老師已經決定接受鳳飛飛,會有他的通盤考慮,不必自已狗捉耗子,多管閑事還不討好。
竹萌不想再猜度喬一鳴的想法,覺得自己一無所知才好。最好自已能夠像一只蒙上眼楮盲飛的海燕,什麼都看不見,也就無所畏懼了,翱翔在浩淼的大海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此時,竹萌自認為看破紅塵,眾人皆醉我獨醒,寵辱不驚,去留無意,不管對手是尤言還是鳳飛飛,她都不懼怕與她們競爭。
巴拉丁在一旁看著竹萌想心事,仿佛進入冥冥空間,一臉深沉的表情,也不敢打攪她。他拿了一個最新款的Ipon手機,打開游戲檔,躲在角落里玩得起勁,嘴里不時地發出「奧奧」的興奮叫聲。
竹萌看巴拉丁玩手機游戲玩得不亦樂乎,隨口了一句︰「你在干嘛呢?」
巴拉丁頭也不抬地答道︰「我在紀念喬布斯呢。」
竹萌說︰「別瞎扯了,有你這麼紀念喬布斯的嗎,簡直是褻瀆天才。」
巴拉丁反駁說︰「我把喬布斯的產品玩到淋灕盡致,就是對天才最好的紀念。」
竹萌懶得听巴拉丁狡辯,繼續想自己的心事,把這種兩不相干的狀態一直保持到下班。
竹萌覺得自己一整天的狀態都不好,在更衣的時候,隨手打了個電話給林卡雷,相約晚飯後到《留下十八街》酒吧泡吧,想借此調整一下情緒。
林卡雷一口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