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分,南公主悠悠醒來,見到鐘離兒正在將一塊野豬肉放在火上烤,肉香撲鼻讓翼南感到肚中饑餓。坐起來的南公主發現身處陌生的森林,看到望著四周陰暗,彌漫著霧氣,嬌弱的她有一些茫然,一時不知道身處何方,一時不記得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鐘離兒听到聲響,抬頭看了一眼關心道︰「醒了?你沒有事吧?餓嗎?我烤了肉,還采了些野果,將就吃點吧。吃完我們還要繼續趕路,不然翼戮天的人要追來了。」鐘離兒生長在自由聖域,那里沒有君臣之分,一切只用實力說話。擁有實力即人人地位平等,就算是身在翼國虎賁府也不行什麼君臣之禮,在他看來王侯將相跟普通百姓沒什麼區別。南公主以前雖不受寵,但也算得上是半個鳳凰,現如今國破家亡,流落荒野,連一只拔了毛的烏鴉都不如,就更別想的到鐘離兒的禮敬了。
南公主不做聲,跟鐘離兒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鐘離兒怕南公主被這幾天的經歷嚇壞了,小聲安慰道︰「公主殿下不用怕,我公子鐘離既然答應了你父王保護你,你就不會讓你受到傷害。」同時遞給南公主一塊焦黃的烤肉,「吃吧,新鮮的野豬肉你在宮中可能沒吃過。」
南公主不接,只是淡淡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來這里?」
「看來真的嚇壞了。」鐘離兒聳聳肩膀無奈地笑道︰「在下奉你父王之命保護你突圍,連夜跑到了這里。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在下也不知道是,估計應該離翼都有幾百里了。不用太擔心,翼戮天一時半會是找不到我們的。」鐘離兒又向南公主遞了遞手中的烤肉,「我們先不管這些,吃飽後我們就上路,遲了就要被翼戮天的人馬追上了。」
可是南公主仍然不接,雖然肚子正在咕咕的叫,但是她對那香噴噴的烤肉似乎並不感興趣。南公主目光游離,四處搜索,辨明翼都的方向,突然站起來就死命的向那里跑去,絕難想象那是個餓了一天又淋了雨的的柔弱女子的速度。鐘離兒心叫不好,翼南這一跑不知又要出什麼亂子,慌忙扔了烤肉追趕上去,將南公主一把抓住道︰「公主殿下,林子里獸類橫行,危險得很,不要亂跑。」
南公主尖叫道︰「你為什麼要救我?」同時用一種可說是惡毒的眼神望著鐘離兒,任何人都不會用那種眼神望著曾今救過自己命的人。
鐘離兒道︰「你父王以前救過我的性命,我欠他一分恩情,我答應他為他做一件事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陛下叫我保護你,算作是報恩。為了完成我的諾言,所以我不能讓你受到傷害。」鐘離兒說的是實情,他只是個流落江湖的落魄公子,只求三餐一宿,如果不是兩年前翼君救他一命,翼國的命運,翼君的請求,這難纏的小公主的生死關他公子鐘離何事。
「為什麼?為什麼?難道就因為我可能不是你親生的,連死在你身邊的權力你都要剝奪嗎?」南公主知道自己是掙月兌不了鐘離兒有力的手掌,只得歇斯底里的對著翼都的方向嚎叫,傷心還是怨恨不得而知。
鐘離兒身在翼國兩年的時間,王宮中那些秘聞,或多或少的從別人哪里听了一些,關于南公主的事略有耳聞。相傳南公主的母親羽然是跟王室翼族一樣高貴的白羽族聖女,當年初嫁入翼族時深受翼君的寵愛,得到君王專寵的羽然妃很快就身懷六甲,可是南公主卻是個早產兒。翼君的其他王妃因為嫉妒翼君專寵南公主的母親,用翼南是早產兒的事向翼君進言,說南公主不是翼君的親生女兒。當時翼君正為邊境的戰亂和國內黨爭煩心,沒有功夫管後宮的爭斗,听說此事後二話不說便把南公主的母親打入冷宮。南公主的母親被打入冷宮後,受不了失寵後宮中妃子和奴婢對她的侮辱,不久便懸梁自盡。當時南公主不過三個月大,由一個老宮女養大。翼南,南者難矣。知道事情的緣由後,她便恨上了那個可能不是自己父親的父親。
鐘離兒見南公主只是不斷嚎叫,想來不會發生其他意外,便不再抓著她。誰知鐘離兒一放手,翼南便一頭撞向旁邊的樹干,饒是鐘離兒反應敏捷伸手拉了一把,也撞了個頭破血流。這時鐘離兒卻是怒了,從小到大他就沒有遇到過這樣不知好歹的人,幾天來憋在心中的怒氣全涌了上來,翼君的臨死相托也不管不顧,右手抬起,一巴掌重重扇在翼南的臉上,怒罵道︰「要不是因為你老子當年救過我一命,我公子鐘離才懶得理你。今後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呆著,在我面前少耍那些公主脾氣,不然有你受的。」
這細皮女敕肉的姑娘家怎麼受得了鐘離兒那能拍碎石頭的巴掌,一巴掌下去翼南直接暈倒在地。鐘離兒看翼南暈了過去又後悔自己魯莽,一把脈門發現只是被打昏過去,並沒有其他大礙,便不再去理睬,將剩下的肉全部烤好後整理行裝。
等翼南再次醒來的時侯已經快到中午了,天空中烏雲散了,從樹葉間落幾點陽光,林中彌漫著霧氣,眼中看到的象是一片虛幻的景象。南公主坐起來看著四周若隱若現的樹木,揉著還隱隱發麻的臉輕道︰「我這是死了嗎?怎麼到了地獄來了。」
鐘離兒把所有的行裝都裝備好了,正坐在火旁吃肉。早上打翼南以耳光只是一時的沖動,歇了半天火氣早就消了,听了這話感到想笑,道︰「這里要是地獄,我公子鐘離不成了索命的黑白無常了。」說完還伸長舌頭半個鬼臉。
可是南公主並沒有在意他那個引人發笑的鬼臉,在得知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她沉默了,沉默得像死了一樣。
鐘離兒注視著坐在地上的南公主。她嬌小的身體在濕氣中簌簌發抖,更顯弱不禁風,蒼白的臉上帶著血污和青腫,更顯臉色蒼白。可憐的人,這是鐘離兒用來形容翼南的,他很少用這個詞來形容人,以前他從不同情弱者,因為他深信著一個人最初的命運雖是由上天決定的,但是只要自己努力就能給變命運,不管老天給他的命運是好是壞,只要能改變就很公平。比如他和他哥哥鮮于兒就是這樣,頂著從天而降的虛榮,卻活在前人的陰影中,要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目的虛度一生,可是他們窮盡一生在改變。可是翼南卻天生只有壞的命運,就連成為公主也是壞的,亡國後仍然是壞的。看到翼南的命運,鐘離兒第一次用可憐來形容一個人,並且決定要窮盡自己的一生,來給變眼前這個可憐人的命運。
「你是為翼國的命運傷心嗎?」鐘離兒輕輕問道。
翼南沉默。
鐘離兒嘆道︰「也對,這只是一場篡位。王位上的人仍然流著你翼氏的血液,翼國仍然是翼國,翼氏依然是翼氏。再說你只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公主,也不會去關心王位上坐著誰。那你是為了這場戰爭中死去的那些人傷心嗎?」
翼南仍然沉默。
「哦,對了,你一直在寢宮內,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沒見到那血流成河的場面。再說你怎麼會為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傷心呢。」鐘離兒故意用當晚的事來刺激翼南,希望能夠激起她求生的**,「那就是擔心你那三個哥哥?」鐘離兒听人說過翼南的三個哥哥對翼南很好,她失寵但能在宮中肆意妄為多半是因為她哥哥的寵愛。
翼南眼光有一絲的閃動,但還是沉默。
「大王子是大將軍,太子和三王子殿下都人保護,那肯定是不會出問題的。那你到底是為什麼傷心、擔心呢?是……」鐘離兒把聲音拖得很長,故意不說出要說的答案。
「不要在說了!」南公主幾乎用祈求的語氣打斷鐘離兒的話,「不要再說了……」
鐘離兒走過去把已經烤干的披風披在翼南發抖的身上,「你恨他,只因為當年他害你失去了母親,你痛恨他為什麼要听信讒言,為什麼不追查詳細後再做結論。你恨他,因為他不認你,卻讓你活在痛苦中。這麼多年來你不接受他的歉意,總是找他的麻煩來報復他,你以為他是不愛你的,因為他曾經因懷疑你到底流著誰的血而害死你母親。可是在生死關頭,他卻把生的希望給了你。他知道我和吳長史能夠把人救出去,但是只能救一個人。如果他想活,你就會死,他不想要你死,這不是因為他虧欠了你。他將三個兒子交給虎賁府,復國已經有了希望,所以他選擇了他死,把你托付給我。這是一種和王子們相同的愛,同是父親對子女的愛……」
翼南的祈求無法打斷鐘離兒的話,她只能淚流滿面。她肆意胡為但不代表不明事理,她一直在折磨翼君,同時也在折磨自己,她想用這種方式來消解心中的愛和恨。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女人的眼淚使鐘離兒渾身不舒服,他要避開眼前的淚人兒,「哭完了吃點東西,沒撞死,被餓壞了可不好。」放下一塊烤肉後,鐘離兒坐回火堆前發呆,經歷過生死並不代表能把生死看開,他永遠也忘不了鮮于兒死在自己面前。
翼南斷斷續續的抽噎著,听上去似是在吃東西,鐘離兒會心的笑了。他很高興,他解決了翼南這個麻煩,至少暫時沒有了麻煩,同時他將要回到那個生他養他的地方了,那個他不敢回去又想回去的地方。
想起自由聖域,他無比的懷念當年浪跡天涯的生活,和同行的伙伴們圍坐在篝火旁,吃著噴香的烤肉,喝著濃烈的美酒,唱著雲游詩人歌頌英雄的贊歌。和朋友們在一起,寒冬里也能感到溫暖,黑夜中也能找到光明,他屬于那片土地,那片土地也屬于他。這個時侯鐘離兒總會為大家烤出香噴噴的烤肉,切成大塊扔給各人。「找鐘離兒做伙伴,真是太好了,涉獵的時候能當肉盾,要吃飯又能當火夫,要是再多些東西,晚上連娘們也能省了。」這是很多和鐘離兒一起探過險的人說過的話,總是能引起大家的哈哈大笑,而鐘離兒也不惱火,只將剛切好的肉扔給那人道︰「嫂子,听到沒有,大哥要把我娶回家,你同意嗎?」這時旁邊就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他敢。我娶你還差不多,這麼好的事哪能輪到他。」這話又能引起大家的大笑。想著想著,鐘離兒似乎听到了同伴們的笑聲了。
翼南的抽噎聲也停了,眼神中透出迷茫。鐘離兒回頭看見翼南正靜靜的看著自己,心中泛起一絲憐憫之心,「願意跟我走嗎?我帶你離開這里,去一個全新的地方,離開這充滿痛苦的地方,忘記以前的事情,重新開始你的生活。」
翼南疑惑的看著他,但是眼中有著好奇的光彩,「在那里,你不會是翼國的南公主,會忘掉過去,也沒有不快。你將會有新的朋友,你會快樂的生活一輩子。」
翼南還是不做聲,但是她答應了鐘離兒的建議,因為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現在你已經不是公主了,翼南這個名字就不要用了。叫鐘南兒吧,為了避免別人的盤問,對外人可以稱作是我的妹妹。」鐘離兒建議道,「為了安全起見,希望你能夠听從我的安排。」
鐘離兒怕翼南不會答應,畢竟改名換姓這種事不是小事。翼南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鐘離兒長噓了一口氣,道︰「那我們走吧,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
鐘離兒雖然不確定翼南是不是真的放下以前的事,會不會再做出過激的事情來,雖然隨時提高警惕以應付翼南尋死或逃跑,但是還是讓她獨自騎一匹快馬,因為他們必須盡快趕到止馬關去。就在他們休息的時候,謀略非凡的翼戮天已經在去止馬關的路上設下了重重哨卡來攔截前王室成員。
兩人兩馬在叢林中向著光明的前途披荊斬棘。鐘離兒二人在崇山峻嶺中穿行了大半月,終于見到了一處人煙,一個不大的村莊出現在他們的眼前,這時候他們已經遠離了翼國。因為怕翼戮天的勢力控制了官道,鐘離兒帶著翼南不敢走官道,專走那些荒無人煙的地方,二十八國的地界高級獸類很少,一路上有鐘離兒在倒是沒有多少的危險,就是人煙稀少,大半個月里除了踫上幾個搜山的翼軍就是探險的勇士,這些都不會影響鐘離兒的計劃。鐘離兒在野外長大,在野外呆慣了,半年不見人也沒什麼事,翼南從小生活在王宮中,哪里受得了這種孤獨,幾日下來新鮮感過去就變得郁郁寡歡,鐘離兒很是擔心她會憋出病來,見進入自由聖域的止馬關快到了,決定走一段官道讓翼南透透氣。
「這里到止馬關還有一日的路程,我們先到前面的村子里歇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去止馬關。」鐘離兒指著不遠處的村莊道。
「哦!」翼南在得知鐘離兒要帶她到自由聖域後顯得有些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