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者 第七節 赤水劫

作者 ︰ 南方之墓

(1)

很久了。

離開夢回客棧已經很久了,我不記得有多久,我只能說,很久。我走過了很多地方,在這仿佛沒有盡頭的夢惑之城見到了很多東西。當初我問雀玲瓏︰你說的主城區到底在哪兒啊?

雀玲瓏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主城區是夢惑之城原著之民住的地方,離這里很遠很遠,如果你步行的話,或許一輩子也走不到主城區。

我當時愣了一下,望著雀玲瓏所指的方向,眼神眯起。

我回過神來,望著一個方向,苦笑了兩聲,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奇特建築物上,露出怪異的神色。這是很奇怪的建築物,整體呈圓柱型矗立在幾棟大廈中間,只有兩層樓那麼高,看起來有些破舊,暮黃色的牆上有很多青苔,建築物的高處有一扇窗戶,看著那扇窗戶,我心里一動。

我圍著建築物走了一圈,發現了一扇有些破舊的木門,一條布滿青苔的石階伸進木門里面。我心里越來越怪異,猶豫了一下,沿著石階走了上去。伸手推開門,門發出沙啞的吱吱聲,然後一股熱風從門內沖出來,我看清楚了屋內的場景,終于長長松了一口氣。

屋內空間不大,但也不小,大半的空間被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所佔據,另外一部分空間擺放著簡單的生活用品,還有一張床和一把木椅子,和一張桌子,最重要的,是此時椅子上正坐著一個人。

(2)

這是一棟奇怪的房子,似乎已經很久很久了,牆上青苔滿布,甚至有不知從何處長出來的野藤,爬滿了牆壁。我推開門走進去,屋內還算整潔,一把有些破舊的椅子上,靠著一個人。一個老人,發須鬢白,一臉滄桑,此刻正閉著眼楮,似在睡覺。

我站在老人前面,打量著這間屋子。大約一分鐘後,老人睜開了眼楮,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端起桌上的一杯水倒進嘴里,走到窗邊,嘴里發出水氣相沖的聲音,然後沖著窗外,將嘴里的水一口吐了出去,舒服地眯了眯眼楮。老人轉過身來,做出一副才看到我的樣子,語氣有些不滿地說︰小子,偷看老人家睡覺可不好。

我翻了個白眼,轉身看了看那個腐朽的木門,抽了抽鼻子,不得不裝出一副誠懇的樣子,對老頭行了一禮,說︰前輩早。

老頭滿意地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我幾眼,以一種戲謔的口吻問︰飛梭壞了?

我心里一動,臉上不動聲色,苦笑了一聲,說︰不小心摔壞了。

老頭嘆了一口氣,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現在的年輕人哪,就是心浮氣躁,真該全部發配到內城區,關他個幾十年。

我抽了抽嘴角,把頭偏向一邊,假裝沒有听到。過了一分鐘,老頭說完了,又抬頭問我︰小子,你現在要去哪頭啊?

我愣了愣,說︰回內城。

老頭轉身走向內屋,在那一大堆的東西里邊翻來找去,最好掏出一個滑板一樣的東西。我看著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忽然有些明白了這里到底是干什麼的,這棟特殊的建築物似乎充當了驛站補給的功能。老頭將滑板丟到我面前,頭也不抬地說︰三百塊。

我有些愕然,滿臉迷茫地望著老頭,可憐兮兮地說︰額……那個……我沒錢……

老頭剛坐回椅子上,听到我的話,猴子似的跳起來,勃然大怒,一根手指顫巍巍地指著我說︰什麼,你沒錢?

(3)

老頭滿臉怒容,說︰小子,你沒錢還敢來這里……

我一臉無辜弟地望著老頭,一副窮酸的樣子。老頭兩根手指指著我,口水飄了一地,說了三分鐘,然後喝了一口水,一臉無語地看著我。

我作出一副諂媚的樣子,說︰前輩,小子就是因為沒錢才來這里的,听說前輩一向樂于幫助他人,慷慨解囊,是內城區出了名的老好人。

老頭瞪著眼楮看著我,一副不信的樣子,眼角抽動了幾下,臉色先是一陣通紅,然後變為紫色,最後變得紅潤。我的嘴角狠狠地抽了幾下,將注意力放在了老頭身後的牆壁上,上面有一只螞蟻,螞蟻沿著牆壁爬上了鐵鍋,在鍋上轉了一圈,又走了。

老頭忽然眨了眨眼楮,嘿嘿地笑了兩聲,說︰小子,想要老人家免費給你也行,只要你在這荒驛替老人家守站一個月,老人家就送你一個,怎麼樣?

我瞪著眼楮望著老頭,說︰守站?

老頭嘿嘿了兩聲,說︰就是替我在這兒守著,有人來的時候,賣一下東西而已。

我翻了翻白眼,又將這間屋子打量了一圈,心里有種踩人的沖動。考慮了一分鐘,我說︰好,就一個月。

老頭頓時眉開眼笑,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子,好好干,老人家不會虧待你的。老頭說完,高興的在屋後翻出一個破舊的飛梭,走出門口,啟動飛梭,化作一道流光,不見了。我看著老頭開啟飛梭再逃似的離開,苦笑一聲,坐到椅子上,哀嘆一聲,心里咬牙切齒。

望著地上的飛梭,我心里微動。

(4)

第五天。老頭走後的第五天。

荒驛補給站一百米的地方,我滿身灰塵地靠牆站著,手臂上有一個半寸的傷口,流著血,兩只手掌被磨破了皮,露出血肉。我吸了一口涼氣,簡單地包了包傷口,忍不住抽了抽嘴。看了看自己身上狼狽的樣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撿起地上的飛梭,一步一步向荒驛補給站走去。

老頭走後,我就開始學習用飛梭,不然即使老頭送我一架飛梭,我也不會用。現在還沒有人懷疑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我必須不露出破綻。

走進補給站,我扔掉飛梭,躺在了椅子上,喝了一口水,身上的傷口不那麼疼了。休息了一會,在鍋里隨便吃了點剩飯,心里有些郁悶。我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破書繼續看,這時候,傳來了敲門聲。我眉頭一刁,有些意外,起身打開門,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抱著飛梭走進了屋里。

男子走在前面,表情有些傲然,女子則無奈地跟在後面。看見我,兩人有一瞬間的驚愕,站在那兒,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打量了兩人一瞬間,笑了笑說︰兩位,有什麼需要嗎?

女子看了看我,說︰請問,錢老前輩不在了嗎?

我笑了笑說︰他臨時有事出去了,可能要一個月才回來。

那個男子听說老頭走了,似乎松了一口氣,看了看內屋,說︰我的飛梭壞了,換個新的,順便拿點吃的。

我從內屋拿了個飛梭給那男子,說︰三百塊。

男子眉毛一皺,有些不滿︰三百塊?怎麼那麼貴?

那女子看了看我,解釋說︰三百塊是太貴了,這飛梭最多一百塊。

我突然想起老頭那奸詐的笑容,心里真想把他狠狠地踩在地上,踩了又踩,嘴里咬牙切齒地嘀咕了句︰;老財迷。

兩人明顯听到了我的話,都忍不住抽了抽嘴,女子似有所悟地笑了笑說︰你是被錢老前輩忽悠了吧,我猜他現在肯定在某個地方說你笨呢。

(5)

兩道身影化作流光,向內城區方向而去。

我站在荒驛門口,青苔石階的盡頭,望著兩人的方向,有些恨恨地握了握拳頭,腦中又出現了錢老頭財迷的樣子。望了一眼傳說中的主城區的方向,心里有些沖動,馬上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嘀咕了幾句,轉身進屋。

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本舊書,桌上放著一杯水。忽然,我心里一動,猶豫了一分鐘,撿起地上的飛梭,出了荒驛門口,站在飛梭上,啟動飛梭,一聲奇怪的聲響後,飛梭離地而起,越來越高,離荒驛補給站越來越遠,最終荒驛補給站消失在無數高樓大廈之間。

天空與大地一片暮黃。

我第一次在這個高度觀看這座城市,一座座高樓大廈從我腳下劃過,不時聳入雲霄的大樓從身邊擦過,我心里有種奇異的興奮。很遠很遠的地方,城市的盡頭,一座巨塔沖入雲霄。我停在一棟大樓樓頂,遠遠地望著遠方的巨塔,心里有些不平靜。啟動飛梭,重新化作一道流光,向巨塔的方向劃去。

大概一個小時後,我距離夢惑之塔已經很近了,不過我沒有再靠近,我想到了當初陳揚也是在幾千米之外降落的,他似乎有什麼顧忌。我踩著飛梭,拐了個彎,往另一個方向飛去,一分鐘後停在一條街邊。轉過街角,在前方幾百米的地方,有一座不起眼的幾層樓房,門口有一塊腐舊的牌子,寫著︰夢回客棧。

我望著夢回客棧,心里想到了很多,忍不住向客棧走去。

我在夢回客棧二十米的地方停下腳步,將自己半擋在牆角後面。客棧的門開著,從我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櫃台,櫃台後面有一個黑色人影,正埋頭看些什麼。我嘆了一口氣,正要離開,街的那頭忽然走來兩個人,兩人徑直走進了夢回客棧。

竟然是凌宇和雀禁。

(6)

過了那麼久,凌宇和雀禁還在內城區,這讓我感到驚疑。當初趙瞳說過,這兩人來內城區是為了找雀玲瓏,過了那麼久不可能沒有找到,即使沒有找到,也不可能逗留那麼久,按雀玲瓏的說法,內城區可不是什麼善地,只有那些被家族流放的人才會長期留在內城區。我的心里有一個想法,或許找雀玲瓏只是順便,他們來內城區,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我不禁將目光投向了夢惑之塔。

客棧里,趙瞳和凌宇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麼,我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那個一身黑色的身影。大約過了十分鐘,凌宇和雀禁出來了,往來的方向走去,趙瞳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繼續埋著頭。

這時候,忽然下雨了。

這場雨下得那麼突然,沒有一點征兆,像是孩子,說哭就哭了。雨越來越大,很快打濕了我的衣服,帶著一種刺骨的冰涼,透過皮膚,與血液混合,流遍全身。我瞪著眼楮望著這突然的變化,有些驚疑不定。這是我出現在夢惑之城以來的第一場雨。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夢惑之城是不會有天氣變化的。

天空的顏色沒有變,城市的顏色也沒有變,變的是天空與城市之間。雨水好像從虛空而來,沒有源點。雨水順著頭發從我的臉上劃過,我露出一絲微笑,張開雙臂,抬起頭,這一刻,仿佛回到了從前。

雨中忽然傳來關門的聲音,我尋聲望去,夢回客棧的門已經關了一半,趙瞳站在門後面,面無表情地望著我。我也望著趙瞳,任由雨水滑落,很久,我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然後轉身,往來路而去。

地上已經有了積水,我踩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我的腦中,那個身影漸漸清晰,又漸漸模糊,最終平靜。

(7)

雨更大了,如潑水。

我站在玻璃窗前,透過被雨水打濕的玻璃,看著外面的雨天。對街的房子在雨中若隱若現,只有一片暮黃的顏色。雨滴打在玻璃上,濺起一個個水花,形成一個個怪異的斑點。這個場景何其熟悉。

我想到了李金池,也想到了吳欣冉,更想到了卡桑。這場雨已經持續了幾個小時,但沒有絲毫減小的趨勢,街面上已經有了半腿深的積水,並且還在迅速增加。不過很奇怪的是,門外的積水沒有一絲一毫從門縫里滲進來,似乎有一層無形的力量將屋里與屋外隔到了兩個世界。我皺了皺眉,想著這場突然降臨的雨,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忽然,天空中一道流光劃破雨幕,落在一座大廈的樓頂,之後便靜靜地站著,望向夢惑之塔的方向。那個身影很模糊,但隱隱給我一種熟悉感。幾分鐘後,又有一道人影落在另一座大廈樓頂,同樣望向夢惑之塔的方向。我心里涌起了很大的疑惑。猶豫了片刻,我出了這間屋子,順著樓道,往樓頂走去。

這棟樓有十七層,在周圍樓層中間,略低一些。我到達樓頂的時候,又來了幾道身影,分別落在其它的大廈樓頂,我的出現,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我奇怪地望向夢惑之塔,但夢惑之塔沒有什麼異常。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些人的身上,剛才我第一眼看到的那個身影,竟然是曾在廢墟見過的龍姓老者,他身姿挺拔,在大雨中依然顯眼。另外那些人大都是年過半百的老人,全都淋在雨中,沒有人避雨。

我發現一個問題,那些人所站大樓的位置,都是在夢惑之塔三公里之外,形成了一道奇異的弧線。在雨中站了幾分鐘,冰涼穿透了血肉,滲入骨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望了望那些老頭,翻了個白眼,找了個避雨的地方,等著。

街面上,積水已經有半人深。

(8)

時間過去了半天,暴雨仍然繼續。

所有人依然站在雨下,注視著夢惑之塔,不過明顯有人站不住了,只听其中一個看起來流里流氣的老頭大聲抱怨說︰媽的,到底有完沒完,老子可等不了。說完,那老頭看了看其他人,嘀咕了幾句,從身後拿出一把傘,為自己撐起來,嘿嘿笑了兩聲,又做出一副凝重的樣子,遠遠望著夢惑之塔。

之後有幾個年輕人從後方的建築物頂上乘飛梭劃過來,為某個老人撐起傘,默默地站在老人身後。其中一個年輕人來到不遠處的龍姓老人身後,剛要撐傘,龍姓老人哼了一聲,說︰我這把老骨頭還挺得住。那個年輕人苦笑一聲,也不再堅持,只是默默站在老人身後。

另一邊,一個老人面容凝重,望著夢惑之塔,說︰這一次的赤水劫有些異常啊。

當下,一些老人不再堅持,踩著飛梭,從樓頂飛躍而下,落到某個空間內,那里馬上有人搬出椅子,拿出食物。幾分鐘過後,幾十座樓頂上,只剩下幾個人,那龍姓老人,和那流里流氣的老頭在列。那老頭看著不斷離開的人,得意地揚了揚脖子,嘿嘿笑了兩聲,突然打了個冷戰,嘀咕了幾句,穩了穩手中的傘,繼續望著前方。

我突然打了個噴嚏,身子一個激靈,看了看那仍在堅持的龍姓老人,郁悶地翻了個白眼,下樓去了。回到原來的地方,從隨身帶的包里拿出一些吃的,恨恨地往嘴里塞。

看了看身上濕透的衣服,無奈地在屋里翻找衣服,剛找到一件勉強合身的衣服,正準備換上,突然整棟建築物劇烈地震了幾下,然後從遠處傳來一陣隆隆的聲響。我心里驚駭莫名,扔下衣服,往樓頂跑去。到達樓頂的時候,剛才離開的那些人都已經回來了,一個個神情凝重地望著夢惑之塔。

那個流里流氣的老頭興奮地叫了一聲︰來了。

三公里外,夢惑之塔身上泛起淡淡的黃光,插入雲霄的塔尖發出一道紅色光芒,連接黃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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