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見他一心求死,大違自己初衷,岔開話道︰「那些長老平日作威作福,關鍵時刻竟然毫不退縮,確實讓我刮目相看,但也著實讓我迷惑,難道這宗門內真的有什麼寶貝值得他們如此不惜性命?」
出塵苦笑道︰「你想的岔了,性命都沒了,要寶貝有何用?當年祖師爺神功蓋世,收有十名弟子,飛升之時,立最有天賦的排行第八的弟子為掌門,又怕他難以服眾,以玄鐵制掌門令傳之,不服令者,可直接斬殺。其他九名弟子為長老,血誓以性命護佑宗門。其實那十名弟子感情頗深,情如兄弟,本不必如此。但這規矩卻代代相傳下來,須知宗門衰落多起于內耗,我宗卻始終齊心。是以我神照宗屹立萬余年,未嘗沒遭遇如此窘境,每每都能化險為夷,祖師爺可謂高瞻遠矚。」
楚清不屑道︰「原來立了血誓,我當這些人真的義薄雲天,恐怕並不都是心甘情願的吧。倒是你這個掌門躲在這個地方,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出塵正色道︰「我出塵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是我有愧于你,不願與你敵對,宗門有難,出塵身為掌門也不會苟活,所以並未違背誓言。」
楚清皺眉道︰「什麼狗屁的誓言,當真那麼有效,這世上早就太平了。況且這神照宗覆滅跟你有月兌不開的干系,你這麼一死了之,就心安理得了麼?」
出塵黯然道︰「當年我是不該放你離山,但世事無常,誰又能料到今日。」
楚清冷笑道︰「放我離山?你當真還要瞞下去麼?」
出塵奇道︰「我又瞞得什麼?」
楚清道︰」好,好,你不願說,便以為別人也猜不穿麼?但凡收徒者,無不擇心智、悟性、體質、毅力為優者而授之,否則教出來的徒弟弱了師父的名頭,誰也不願。而清兒雖在藥草一道甚有天賦,但實為末道,所有人都以為你看走了眼。而我卻清楚的很,你對清兒表面上若即若離,實則關愛有加。每次你檢查我的進境的時候,會讓清兒陪在我身邊,但一多半的話兒都是在和清兒說;你知道你看清兒的眼神像什麼嗎?那是一種深愛的眼神!而她也姓林,加上你們七八分相似的眉目,難道你收下清兒是因為她長得像你當年的情人,或者,她根本就是你的女兒呢?「
出塵嘆道︰「不錯,清兒的確是我女兒!這世上原本只有我一人知曉,竟被你猜透了。陳年舊事,雖是一段孽緣,但我也無愧于心。」回答沒有任何遮掩,倒讓楚清微微一愣。楚清問道︰「那當年你就忍心眼睜睜看清兒這麼毒發而亡麼?」
出塵悲痛道︰「如何忍心?若能用我的性命換她,我也願換了。而那西風谷危險重重,當年多位渡劫期的前輩聯手進入,之後便杳無音訊,從此被列為禁地。我如何能以公謀私,讓眾長老再度赴險?」
楚清怒道︰「那為何還讓清兒隨他們去找藥草,莫非長老的命就當真金貴的多?」
出塵道︰「這是長老會決議……」楚清吼道︰「長老會!又是長老會!那你當時為什麼要拿那掌門令保我,若是你當真大公無私,豈不知殺了我才能斷絕後患,你出塵還沒有昏庸到養虎為患的地步吧!你根本就是心存怨念,想借我的手來幫清兒報仇罷了!」
出塵听得怒火中燒,待要發作,心中卻突然想到,自己未必沒有怨恨之意,那麼那借刀殺人也許曾經隱隱期待過吧!渾身頓時大汗淋灕,身後牆上掛著的祖師爺雙目仿佛化作利劍刺在後背,只見他慢慢閉上眼楮,低下頭,再不答話。
楚清兀自喋喋不休,明月見掌門不答話,以為他默認確有其事,心中混亂不已,但又不覺得他哪里做錯了。半晌,楚清漸漸平靜下來,不再說話,只是看著出塵。明月也眼神復雜的看著掌門,盼他為自己辯解幾句。可出塵仿佛入定一般,不曾動彈一下。偌大的殿堂里寂靜無聲,明月怯怯的叫了聲︰「掌門……」出塵不答。楚清走上前去,明月大驚,搶到掌門身前,叫道︰「你要干什麼……啊……放我下來……別踫掌門……」只見楚清左手輕輕打出幾道法訣,青色的透明光繩縛住明月的手腕腳腕,將他在空中拉成一個大字,楚清不理會他的叫嚷,躬身搭上出塵的手腕。明月不再叫喚,瞪大了眼楮看他。
楚清從小被出塵領上山,授他一身本領,心里對這個師父一直是尊敬有加,早就隱隱把他當成了父輩一樣的親人,只是惱怒他沒有救回林清,說是恩斷義絕,其實心底里還是賭氣的成分居多吧。這時察覺出塵氣息全無,體內靈氣慢慢外泄,頓時有種不安的預感,搭上出塵經脈,才發現這曾經待己若子的師父竟自斷心脈,死去多時了,一時之間,思緒萬千,竟然呆住了。
明月見他呆著不動,出聲叫道︰「喂!掌門他怎麼樣了?」完全忘記面前這個人揮揮手就能帶走自己的小命。
楚清回過神來,也不答話,退後兩步,緩緩跪下,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明月見他這樣,哪里還猜不出來,"哇"的一聲哭出聲來,一邊大罵道︰「是你……你害了掌門,掌門那麼好,跟你有仇的是長老會的人,你的心也太狠了……嗚……」心中雖知掌門多半是自斷生機,但還是一頂帽子扣了過去。楚清站起身來,喝了一聲︰「閉嘴!」明月心中一顫,罵聲頓時停了,又怒道︰「你這弒師的惡賊,連我一塊殺了吧!」
楚清詭異的一笑,回道︰「不怕死是麼,那我就把你帶上,天天折磨你,消我心頭之恨。」又對著出塵道︰「師父,是徒兒不肖,陷你于不義之地,唉!您這又是何苦呢。我這就帶您去見清兒,你們父女相見,可比我幸福的多了吧!」說罷打了一道法訣,封了明月的口,將出塵尸身背起,拎著對他怒目而視的明月,向殿外飄去。
大殿中空空蕩蕩,千萬年來未曾熄過的供奉香火漸漸燃到了盡頭,只剩下那祖師爺還在默默注視著,似乎在等待那續香火的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