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
蹲在牢房中,凌風早晨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邢捕頭。這個武功高強的男人,因為昨晚沒有保護好他尊敬的大人而感到愧疚,恐怕是一夜沒睡,雙眼掛滿了疲倦的血絲,臉上的憔悴幾乎閉上眼都能夠看見。
這個男人究竟自責了多久啊——凌風看到他的時候想到。他自己的模樣也好不到哪去,下眼皮深深地垂著,像積滿了淤血般的發黑。
這座大牢里,唯一睡得舒服的恐怕只有胡刁。
「大人讓我放你出來。」捏著牢門的鑰匙,邢捕頭卻遲遲不開門。
「哦。」凌風失魂地應了聲,蹲在牆角,沒動。半晌過後,才反應過來,慢慢走到牢門前面。但牢門緊緊鎖著。
躺在草堆上的胡刁睜了睜眼,又閉上。
邢捕頭這才將鑰匙插入鎖孔,「喀拉喀拉」地抖著鐵鏈好不容易將牢門打開。
「出去吧。」邢捕頭說道,然後沉默看著凌風。
凌風慢慢走出門口,停了一下,想回頭看一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繼續前行,往這座大牢的唯一出入口走去,不久之後,身後又響起了「喀拉喀拉」的鎖鏈抖動聲,大概是在鎖門,但吸引不了凌風回頭。
重新曬到陽光,凌風的精神也回復了一些,衙門就在不遠,但凌風只看了一眼,然後轉身向米行的方向走去。
「回來了?」回到米行剛推開房門,就听到魔王的聲音。
「嗯。」凌風嗯了一聲,抬頭看到那個黑色箱子還浮在半空中,只是比起之前,能感覺到有一些波動的氣息。
「洗髓丹要到中午才完成,因為只有一顆靈芝,藥效恐怕不怎麼樣。」盤腿坐在床上的魔王說道。
「嗯,我先睡會。」凌風走到床前,也不管在牢里呆一天弄得身體髒,「砰」一聲摔在床上。
「果然是臭男人啊。」魔王譏笑了一句,挪挪位子讓凌風躺著更舒服些。凌風翻個身,不知覺沉沉睡去。
模糊的意識好像進入了一個夢境,夢里是驚恐的人群,被火焚燒的房屋,人群從著火的房屋逃出來,看到凌風走來又想跑回去,人群被漸漸行來的凌風*到一個角落,推著攘著擠壓在一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們的眼神中有驚恐,絕望,哀嚎,憤怒,怨恨,迷惑,但無論是怎麼樣的眼神,他們都得死。從他們映著火光和影子的眼神中,凌風注意到自己拿著一把大刀,高高舉起。凌風想阻止自己,但大刀卻好像從身體里生長出來的一般,對著一個憤怒地瞪大著雙眼的人頭砍下……
夢,戛然而止,感覺後背濕濕的,伸手一模,全是冷汗。
凌風從床起來,環顧四周,沒有發現魔王。
「魔女。」凌風在腦海呼喚。
「怎麼了?」魔王的聲音出現在腦海,「剛剛察覺到你的靈魂波動很強,發生了什麼事。」
凌風遲疑了一下,忽然又想不出要說什麼。
「沒什麼。」凌風說道。
魔王沒有追問,在凌風前面浮出半截身體,伸出拳頭遞到凌風面前,手掌攤開,中間放著一顆土黃色的藥丸,看起來平平無奇。
「洗髓丹,吃下去,再教你怎麼吸收天地靈氣。」魔王淡淡說道。
凌風拿起洗髓丹,看了一眼,「這東西除了提高修為還能干什麼?」
「瀉藥。」魔王看著凌風,面不帶感情地吐出這兩個字。
凌風無語了片刻,然後把藥丸嘴里一丟……洗髓丹「篤」的一聲敲中凌風的腦門,掉在地上。
「哎,你到底有多笨啊。」魔王發出無奈的聲音。
凌風頭一垂,頭顱好像斷了一樣。
魔王無語地看著他片刻,蹲下去撿那顆洗髓丹,就在她把洗髓丹撿到手的時候,忽然,凌風猛抬起頭,然後好像做了什麼決定,站起來,說道︰「我要出去一下,有事今晚回來再說。」
說著便要跑出去。魔王愣了一下,然後嗖的一下鑽進凌風身體,「我不是可以跟著去麼?你還想讓我煉丹啊。」帶點無奈意味的聲音在凌風腦海說道。
凌風沒有理會魔王,現在他想的只有跟胡猛——也就是縣官大人探知真相,這件事由不得他不在意,尊敬了十年的人在一夜之間變成窮凶極惡的殺人犯,這不亞于幻想破滅的打擊。
以最平靜的心態來到衙門,進到後堂,忽然看見昨天的藥鋪掌櫃坐在椅子上搖頭嘆氣。凌風霎時心一沉,難道昨晚受的傷很嚴重嗎?
當凌風進到躺著病人的房間時,才知道是怎麼回事。縣官的房間里站滿了人,邢捕頭也在這;病床旁邊的女兒哭哭啼啼的,妻子雙眼紅腫,憤恨地看著凌風,所有人看著凌風的眼神中,都包含著些許不善,凌風低低頭,這種場合他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沉默地來到床前,看到現在的縣官。
床上的縣官閉著眼楮,不是昏迷,而是好想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刻意在休息延長死亡時間一樣;他本來就夠黑的臉上現在被黑氣漫過,顯然是中了劇毒。
當凌風在床前蹲下的時候,縣官好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忽然眼皮撐開,看到凌風的一瞬間明顯抖了一下,然後瞳孔掃視一遍四周之後,重新回到凌風身上,黑得幾乎發腫的嘴唇張開,發出虛弱的聲音︰「你們都出去吧。」
其他人顯然不解地愣了愣神,眼神在縣官身上停留了片刻,但也沒有違背他的意思,陸續從房間出去。
待所有人出去後,凌風將門關上,回過頭來,忽然發現縣官已經勉強坐了起來。
「你一定是知道了吧。」縣官發黑的嘴唇,吐出遺言般的虛弱聲音︰「沒錯,我是胡猛,正確來說,我叫胡孟。」
凌風不敢直視縣官的臉,那張連看起來可怕︰「那麼滅門案的事也是真的吧。」
「是。」縣官閉著眼楮重重地點了點頭,動作看起來是那麼的艱難。「十年前,我發現我的家族投敵叛國。我自幼讀書習武,發誓盡忠報國的。投敵叛國是滅門之罪,所以我把全都殺了。」
「那你為什麼不自殺。」凌風問道,聲音中不帶感情,只有對這種盡忠的做法從心里感到嘲笑。
「我怕死。」縣官合著眼楮說出這句話,「在我殺光所有胡家人之後,我忽然變得怕死,所以我逃到凌家莊,想從這里逃到南荒。」
「那為什麼不去,要留在這里。」
「我也離開這里的,」縣官忽然變得激動,「但是我被抓了,被你的父親,凌雲。」
听到父親的名字,凌風終于動了動容。
「你知道嗎?」激動過後的縣官忽然蔫死一般,靠著床架,聲音無比的虛弱,眼皮一抽一抽著,好像要留下淚水。他深吸口氣,緩緩吐出才忍住了眼淚,淡淡說道︰「你父親他跟我說,既然你這麼想盡忠報國,就留下來做我兒女的老師吧。」話音剛落,雖然剛才抑制住了情感,但此時眼淚還是忍不住簌簌而下,但因為中毒而整個充血的臉,流出的眼淚確實鮮紅的顏色。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魔女,」凌風忽然站起來,「你不要怪我啊。」
悲傷中的縣官一愣,模糊的視線忽然看到一個黑影迅速靠近,然後嘴巴被什麼蓋上,只覺得喉嚨有什麼滑了下去。
片刻之後,縣官感覺月復中一陣悶熱,好像有一股水流迅速游過奇經八脈,纏繞在經脈上的毒素瞬間一掃而空,隨後集中在胸口部位;縣官感覺一陣的惡心,突然「哇」的一聲,一口黑水吐出,濺射到地上馬上蒸發成一陣黑霧,消失。
「大人,你沒事吧。」最先听到聲響的邢捕頭沖進來。
「爹。」「老爺。」妻子和女兒也跟著沖進來,扶起趴著的縣官。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跟進來,剛開始還空蕩蕩的房間馬上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樣,那些最後進來的人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正在疑惑要不要鑽進去看看的時候突然听到一聲歡快的呼聲︰「爹爹好了,爹爹的病好了。」
「是誰治好的。」「凌風呢?」人群中馬上響起諸如這樣的聲音,但此時在場的人中,沒有一個人看到凌風的身影。
在衙門門口,凌風取下貼在胸口的掩藏真實符,長長地松了口氣︰「呼,總算出來啦。」
「這樣沒問題嗎?」魔王的聲音此時在腦海響起。
「有問題我也不打算解釋了。」凌風說道︰「我打算明天就離開這里,到南荒去,雖然凶險,但采到好藥材的機會也多不是?」
「隨便你吧。」魔王淡淡說道。
凌風微微一笑,「不過在那之前我還得做兩件事。第一件,是去香滿樓的最高層大吃一頓。」這麼說著凌風已經走到了觀光湖旁的家山前。
「第二件就是,」凌風從懷里掏出符說道︰「這里的寶庫還是藏起來吧,被人發現了也是麻煩事。」
說著,凌風把符貼到小瀑布後的入口上方,手離開符師,景物一陣蕩漾,很快掩藏住了這里有入口的真相。
「那麼那些石頭呢,你打算怎麼保存?」魔王幽幽問道。
「你的域不是能裝進去藥材嗎?裝幾塊石頭也沒問題的吧。」凌風這樣回答著魔王的問題。
忽然,不遠處的大街上突然發生了狀況。
「怎麼回事,仙靈石被發現了嗎?才離開這麼一會。」凌風也有點擔心這個問題,要是運氣真的那麼差讓修真者踫到那可是真麻煩了。
「不是。」雖然沒有看到,但魔王卻肯定說道。
凌風自然是懶得去理她,只當她是在安慰自己好了,腳步著急地向米行走去,可是走到大街上時卻馬上停了下來。
「我就說不是了。」魔王的聲音又在腦海響起。
凌風沒有回答,看著大街中央那架囚車,囚犯被蒙著眼楮,但也可以辨清楚那是胡刁的模樣。周圍的街民議論紛紛,話題的內容多是縣令大人要處決囚犯的事情,但凌風看看囚車,又看看這條街道的另一頭,馬上知道它要駛往哪里了。
「也不過如此。」凌風嘴上說道,臉上露出對魔王厭惡的表情。
那是南城門的方向,也是通往南荒的地方,說完這句話後,凌風向米行方向走去,也該收拾收拾,到南荒去走一下了。
Ps︰邊城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當然是還沒有結束的。接下來是初探修真界,到時候還要回到邊城完成第一卷故事的終結,到那時凌風才能修煉鬼道啊,我真是有點等得不耐煩了。哎呀,我在干什麼?劇透哎。這種事,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