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鎖眉一緊,鳳目瞥了一眼復銘,滿面幽怨,令人見之痛心。
復銘昂首挺胸,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表情,盡管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媒妁靈體」,但只要能減輕她的憂傷,自是樂于獻身。
水俞柳剛松弛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如果不能善罷,此戰幾乎沒有勝算可言。能掙扎多長時間,心里還一點底兒都欠奉。
玉人輕蹙的眉頭微抖了兩下,道︰「小櫻,休得論語,水俞世家怎會出現‘媒妁靈體’?」
手劍出鞘的孿生姐妹下完台階,在水俞柳和復銘身後做出起手姿態,若非玉人出言阻止,早放手攻來。
前有深不可測的玉人,後有糾纏不休的怨靈姐妹花,形勢劣無可劣!
小靈語帶驚喜,道︰「娘娘,小櫻沒說謊,臭小子真是‘媒妁靈體’,娘娘復原有望了。」
復銘上前一步到︰「我不是水俞世家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靈體,如果對娘娘恙體有用,任憑娘娘處置。」
水俞柳靈手把他拖回身邊,道︰「胡說什麼!」
玉人幽幽道︰「你們走吧。」
小靈插口道︰「娘娘,吸食了‘媒妁靈體’後,我方反攻千葉居的實力可大幅加強。」
水俞柳道︰「千葉居舒蓓謦娘娘?」
玉人道︰「正是哀家。」
水俞柳道︰「娘娘不在千葉湖鎮守聚靈廳,緣何來到此地?」
舒蓓謦哀愁深鎖的鳳眼望往黑雲層裹的天空,道︰「此事說來話長,能在這里遇到你們,說明上蒼並沒有拋棄凡間眾人。」
哀怨神情,見者心酸。
復銘神思完全被她牽引,暗思著只要能幫玉人分擔一些憂愁,自己死了又何足言惜。
水俞柳收起起手架勢,道︰「娘娘可否略說一二。」
舒蓓謦緩緩道︰「數日前,千葉居若干處心積慮的叛賊發動變亂,千葉居淪陷其手,哀家流離失所,所以暫居瀾燈寺,圖謀反攻。」
水俞柳道︰「千葉居淪淪陷了?聚靈堂可有事情?」
舒蓓謦道︰「圖謀不軌的叛賊攻陷千葉居後,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毀裂聚靈堂。」
水俞柳驚道︰「什麼?聚靈堂毀裂了?」
舒蓓謦道︰「不錯,聚靈堂毀裂了!堂內的半數怨靈已趁隙而出,怨靈猖獗、為亂世間的情形不可避免,凡間安寧即將遭受浩劫。此番亂局,史無前例,因哀家一人之失誤,致使天下眾生遭受無妄之災,哀家何顏立于天地耶?」
水俞柳道︰「傳聞娘娘‘天魔靈術’幾欲與仙術媲美,登臨仙境乃遲早之事,何方怨靈竟能破你靈術?」
若是听聞某人的法術可與仙術一較高下,復銘定是質疑不信,對象換作為眼前這位如花似仙的娘娘,心里卻默道著理該如此才是正解。文縐縐的說什麼登臨仙境乃遲早之事啊?眼前站立的已經是仙女才對哥的心意。
舒蓓謦道︰「事發之日,正逢哀家勘破天劫的關鍵時刻,哀家自知命中此劫難破,做了種種準備,卻仍疏忽了一個因素,襲擊哀家的怨靈,沒施用任何法術。」
水俞柳愕然道︰「沒施用法術?」
舒蓓謦道︰「哀家命中有個克星,許久沒有任何消息,哀家打听得知她進入了輪回,就忽略了。豈知在勘破天劫的特殊時分,她竟出現身邊,說一些我們之間的陳年舊事擾亂哀家的靈覺,不但使哀家功虧一簣,天劫不破,還受了重傷,靈力不能發揮平時的三成,才給了叛亂逆賊可趁之機。」
水俞柳道︰「娘娘掌控千葉居數百年,下屬臣僚怎會棄你而追捧仇敵?」
啊!百年了!不會吧?復銘嘴巴大張,怎也不願接受水俞柳所說的。靠!怎麼看都只有二十,死男人婆胡言亂語什麼!
舒蓓謦長吁口氣,道︰「怪就怪哀家對下屬拘管太多,怨靈為了不滅不散,需要吸取世人陽氣,歷時長久後需要吸取靈氣這些事,你們焚靈者都很清楚,哀家就不多說了。自哀家掌管千葉居後,幾經研磨,終發現了怨靈可借吸取天地靈氣抵御灰飛煙滅的方法。」
復銘贊嘆道︰「貌比天仙,智若深海,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典範。」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突然想插句話說說。
水俞柳不滿的瞪視了他一眼。
舒蓓謦調整心緒,對他突然的插口,沒表示任何不滿,也無活人夸獎而欣喜,續道︰「用這方法本可以結束怨靈吸取陽氣、靈氣危害世人的歷史,但是它也有一個弊端,就是效果差強人意,吸取天地靈氣耗時費力,遠遠不及從世人身上吸取來得便宜。很多有志成魔成仙的怨靈,就不大樂意雲用此種方式。」
改革,總會觸及一些人的利益,新方法的推廣運用,被觸犯了所得利益的一方會加以阻撓,不難理解。
舒蓓謦道︰「在哀家的高壓政策下,眾多元老尚且敢怒不敢言,下層的怨靈更是噤若寒蟬,但他們的不滿日益劇增,哀家克星出現後,他們自是推波助瀾,成事了即可為所欲為,不成則把責任推到哀家克星身上,居心不可謂不狠毒。」
水俞柳道︰「娘娘長時統領千葉居,難道沒有同你站在這一邊制止叛亂的下屬?」
舒蓓謦道︰「這幾天哀家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當時雖是事發突然,但叛逆應是早有預謀,衷心擁護哀家的下屬均被他們遣往要地查探,得知事情後已經到了回天無力的地步;哀家克星的出現,也是他們有意安排的,哀家克星月兌離陽世,是叛逆制造事故使其夭折所致。」
舒蓓謦搖了搖螓首,續道︰「千葉居失陷後,與哀家同來的下屬尚有一些,我方仍有奪回千葉居的實力,但由于哀家恢復靈力還需一些時日,所以暫避此地。」
復銘大聲道︰「祝娘娘貴體早日康復,擊潰叛逆反賊,奪回千葉居。」
舒蓓謦輕吐口氣,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瀾燈寺靈穴的靈氣難以比及千葉湖靈穴,我們能取而用之的靈氣更是屈指可數,這情況一方面不利于哀家恢復靈力,另一方面也難滿足下屬的需要,要是短期內奪不回千葉居,現在忠于我的下屬,仍存有變數。」
復銘眼滿酸楚,佳人被俗事折磨,自己卻無能為力,倘若她吸食了自己後,所有問題都可迎刃而解,犧牲自己又有何不可呢。
舒蓓謦仿似看透了他的所想,道︰「一切皆有定數,即便你真是‘媒妁靈體’,吸食你後哀家至多能快幾日奪回千葉居,再歷天劫仍是遙遙無期。」
水俞柳俊面亦是布滿沉重,適才所想,確屬小肚雞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敬重地道︰「不知我們可有什麼地方能幫娘娘的忙?」
舒蓓謦道︰「你們回去後盡早號召焚靈者做好準備,凡間無辜之人少受怨靈侵害,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忙了。」
復銘道︰「如果娘娘允許,本人願留在你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水俞柳這次沒再阻止他,反過來對他的為人有了改觀,起初請求他跟隨自己學焚毀怨靈術,他還曾大加諷刺,什麼志願者啊業余興趣小組之類的。現在竟願為世間凡人少受折騰,寧願自己犧牲性命。
假如她了解到他的壯舉,是「色心」所迷導致的,右手腦瓜崩定會不留情面。
舒蓓謦道︰多個人多份力量,你們有能力減少世人遭受無妄之災,回去著手準備吧。」
心不死的小櫻又道︰「娘娘請三思!」
舒蓓謦道︰「我意已決,你們不須多言。」
孿生姐妹收劍回鞘,小靈長時含在框內的淚水,終究強忍不住的顆顆滴往地面。
水俞柳道︰「娘娘宅心仁厚,願為世間凡人傾心考慮,水俞柳敬服萬分,回去後定會竭盡全力將消息傳遞至焚靈屆。」
舒蓓謦赤足朝前,與水俞柳擦肩而過,走向孿生姐妹,純白的裙角迎風拂動,「嗖嗖」作響,幽聲道︰「哀家治理無方,致使怨靈禍亂凡間,何顏受你敬服。水俞世家歷代默默奉獻,保萬人安平,此番劫難,必也會處置得妥妥當當。」
她走到孿生姐妹身旁,柔手撫上小靈臉龐,為她輕輕拭去淚水,柔聲道︰「我們走了,兩位珍重。」
回去的路上,水俞柳緊閉的雙唇不語,復銘數次想詢問何為「媒妁靈體」,見她一臉凝重、神色不善,為免額頭受害,只得悶聲遐想。
倒霉的一天,也是頗有收獲的一天。怨靈不吸取世人陽氣、靈力也可以存活世界,這方法無論對人、對怨靈來說,均是非常具有實際意義的。倘若千葉居舒蓓謦娘娘的創舉傳播開來,世上無端死亡的人將會減少很多,焚靈者與怨靈歷時長久的爭斗,也可以畫上一個休止符了。
想起千葉仙娘,心緒又不禁開始為她擔憂,弱不禁風的她,面對蠢蠢欲動的下屬,有足夠的能力壓服他們、帶領他們收復千葉居麼?
願她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