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為玄 第二章︰洞若觀火

作者 ︰ 以Z的開始

第一節︰

北陽小城城門口的販夫走卒們都被這人所吸引住了,個個停下買賣,伸直了脖子往那人身上看。

「喲,這不是麒公子嗎,要遠行麼?怎麼不見書童啊,這世道亂得跟一鍋粥似的,恩科考試也沒了,讀書人的出路眼看也是沒啦,您一個人這要是出了這個門,家里人不得擔心壞咯。」一個黑胡子大漢一身戎甲,相貌甚是唬人,一口雪亮的大刀提在手上,卻是巴結的低著身子對那人恭敬地說著。

「不勞費心了,我這是家父的命令,外出有交代。」麒公子一頭飄揚的長發,轉過面笑著對黑胡子行了一禮。

「嗨,我也是吃羅家的飯,怎麼也得盡點忠心不是,也是怕公子您……嗨……公子有什麼吩咐盡管說,小的一定給您辦妥。」黑胡子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對一旁的小兵使了個眼色,小兵立馬將一匹白馬牽了過來。

「多謝。」麒公子也不客氣,接過小兵手里的韁繩,縱身一躍便上了馬背,眾人皆驚。

「北陽城夾在盧城和宜城中間,地勢平坦,要拉攏盧家的鐵騎方能自保無憂。一年之內黑劫門必然來犯奪取北陽鐵礦,需多加留心看守。可在城南處設一箭塔,箭塔可以不高,但必然要堅固,黑劫門來犯時,南門最易攻陷,黑劫門定當先奪此處。箭塔助陣,卻又讓那黑劫門佔不到便宜。如若黑劫門一意孤行,可派人請盧家鐵騎前來,合而圍之,可大破矣。如若黑劫門知難而退,轉攻它處,則威脅已然減小,眾位上下一心,可保太平。」

麒公子說完後,倒也不顧大家目瞪口呆,長嘯一聲︰「記住了!」,便策馬飛奔而去。

第二節︰

「羅福康來信,麒誡已經在路上了。主公,這一趟可是花了大價錢,不,應該說是溫家自己擔著風險,又花了大價錢去把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請來當焚天廟的總管,這期間的奧秘,在下確實難以琢磨。按說,齊白龜尸骨未寒,在靈孝時找接任本就是大忌,這溫家還讓毫無閱歷的毛頭來干,除非溫家藏了什麼機關重重的玄密,或者本身就是一個驚天大陷阱,不然,主公,我可參不透啊。」一個黑衣人站在竹林里,側面是一個高大的背影。黑衣人彎著腰低聲說著話,背影只是連連點頭。樹縫中的斜陽斑駁的灑在林間,有如浩空繁點。

「麒誡當然不是什麼乳臭未干,旁人看不出玄機,我還看不出?」背影繼續向前走去,一邊緩步走,嘴里一邊細嚼慢咽的說著。黑衣人緊隨其後。

「麒誡嘛,身份自然我是知道的。麒誡麒誡,為什麼會取這樣一個怪異的名字,自然也是別有淵源。小離,你可知那陸文續,白發劍神之事?」背影的語氣之中忽然顯得低沉老邁,將人置之回憶之中。

「略知一二,祖師爺便是陸文續的嫡傳弟子,陸文續劍法堪稱無敵,可惜早逝。距今,也得50多年了。」黑衣人小離迅速回答道,背影點了點頭。

「陸文續,哼,哪有這麼早就不見了。」背影不屑的口氣,竟是不把陸文續放在眼中。

「如此說來……」小離琢磨著欲言又止,似乎領悟一二。

背影伸出右手,前後翻掌。

「浮魂空明術!」小離又迅速低語道。

「不錯。小離,我還見過這個劍神一面,是在20年前了吧,也算老夫的機緣不錯。這個麒誡,和這個陸文續可是有著莫大的聯系。」

「溫家有人也了解此內情所以才這麼做的麼?」小離猜測著。

「不一定,但此事倒可從長計議。現在中土局勢極為混亂,焚天廟群龍無首,就算麒誡前去,一個孩子也不足以鎮住雲長歌。威武堂步清鴻和關長風的關系鬧得極為不和,此時焚天廟的事情他們也說不清楚,內外交困。黑劫門倒是蟄伏已久,不過藍城在他們上面看著,最多在荊東鬧一鬧,哼,倒是野心不小。現在我們要做的只是觀望。而此時正是剿滅正氣幫的絕佳時機。這群毛賊囂張太甚,仗著有七殺劍就為所欲為,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最主要還是威脅到了我們的貿易。小離,務必將此事辦妥。」

「是,主公。」小離抱拳說道,「屬下告退。」

「姑蘇筠還是沒消息?」背影突然說,小離的腳步停下來。

「沒有,主公。」小離愣了一下,但是他覺得是周圍的某種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第三節︰

「麒誡在路上了。散會。」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胡子修整得極其漂亮,此刻卻正好襯托了他那猙獰的表情,顯得更具侵略性。他一言不發的背著手,重重的踱著陰沉木地板走過長方形的會議廳,每個角落都坐滿了人,但是他權當空曠如野。

「溫先生,請留步。」方才坐在中年男子不遠處的一個人站了起來。

中年男子臉部抽搐了一下,但顯然不是不高興。他轉過身,不屑的眼光中站著一個雙腿修長,面若桃花的美女子。其他人卻只敢低頭自顧,不敢一睹芳容。

「有什麼事?」

「敢問先生麒誡何時到藍城?」這美女子的口氣竟然是不容置喙的咄咄*問,倒是讓這中年男子皺起了眉頭。

「或許三五日,或許十來天。」中年男子狠狠瞪了美女子一眼,搖搖頭接著往門口走去。

那美女子若無其事的從人群中走出來,在狹窄的走廊中自在穿行,也出門而去。

留下一屋子默契的呆若木雞。

第四節︰空蕩蕩的大堂中央擺著光鮮的武器架,上面是一排工整的長刀長槍。每一面都站著一個人。

「殺了他。」其中一個人走到武器架前,仔細打量這些利器,最後手指停在了一把偃月刀的刀鋒。

「你這是雪上加霜!」另外一個人厲聲低語。

「麒誡,遲早都是大患。陸文續這個家伙,死了還是陰魂不散。此人不除,梵天廟便一日威脅你我。」

「蒼星毛子幾十萬大軍就在將軍府那里等著,西域的情況明朗得我也不想和你解釋,你現在這麼做,為了什麼?陸文續?那也是你和他的私事!醒醒吧!」

刀刃已然落到說話人臉前,說話人登時往旁邊一閃,順手從武器架上拔出一把長劍,從下往上向刀刃劃去。當!火花四濺大刀再次橫著掃了過來,力道十足,速度奇快。說話人將劍豎起擋在身前,連連後退,乒!說話人依然被震出幾米遠。

說話人下了狠心,一劍斜刺而去,劍氣*人,嘴中大喝一聲︰「看劍!」

「好啊!」那人身子向後一倒,躲過那一劍,在半空中掄動大刀砍向說話人的腰部。

說話人躲閃不及,只得低身向前一躍,背上衣服被刀刃割開了一條大口。那人與說話人幾乎同時倒地,然後又幾乎同時起身,一個單手持劍做防御狀,一個單手提著大刀用刀刃對著對方的臉,刀刃離眼楮也僅僅幾寸之遙。

「若在戰場,你已經掛了。所以你應該慶幸我們是同伴而不是敵人。」那人笑了笑,收回了大刀。

「有你這樣的同伴,確實不算一件最最糟糕的事。」說話人用手指轉動劍柄,一把長劍在股掌之中旋動起舞,接著「刷」,那人正想看清動作,劍便收回了劍囊中。

「這件事待會再說。」那人迅速轉過身去,悄悄將手伸到脖子上,冷汗不停的流。

「那就待會。」說話人也趁那人轉過身去的空隙模了模自己的背,冷汗不停的流。

第五節︰

光線格外昏暗,桌子上的油燈幾乎快要咽氣。

「說書的,再說幾段?」一個衣著光鮮的少年從口袋里掏出幾兩碎銀,扔給了正在桌邊喝茶的說書人。而船突然又顛簸起來,說書人的茶灑了一身,銀子也稀里嘩啦的掉了一地。

「媽的。」少年一邊詛咒一邊欣賞旁邊的人像工蟻尋找食物一般在地上拼命找著銀子。說書人卻沒有顧及銀子,對少年說︰「客官還想听什麼?」

「額,」少年似乎明明想好了,卻又被打亂頭緒。他搔頭弄耳的琢磨了半天,「那,要不就講講江城的故事?」說書人一愣,低頭用抹布擦拭茶漬,「傳言說只有不在陸上言及江城才會平安,否則江城的孤魂野鬼就會找上門來。客官倒是個明白人。」

「那是,」少年得意的玩弄腰間碩大的玉佩,「就講講吧,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說書人清了清嗓子,低沉的開始說話。

江城的歷史可以追溯到300年前天明王朝建國那會兒。皇帝論功行賞,大將軍伏蒙功勞不小,在江城那片地界劃地封王,賜一等公,江王封號。伏蒙是遠古伏殤族人的後裔,便在江城建成了伏殤族的聚居地。他雖然是個武將,不懂什麼民政,可是他兒子伏曦是個厲害的角色,後來一點一點把江城的買賣做大。到了嚴武兵變那會兒,江城的實力已經膨脹到朝廷節制不了的地步。那會兒的江王叫伏迷,野心很大,殺了朝廷的督政官,獨立為國。

天明王朝大概已經放棄了收復江城的打算,主要是南方的叛亂已經愈演愈烈,大有一蹴而就的勢頭。朝廷幾次宣旨想讓江城做個藩屬國,江城都拒絕的很利落。

江城地勢平坦,四面環山,易守難攻,且物產豐富。從天明國獨立出去之後一直在從事各種貿易活動,富庶之極。偏安一隅的環境使這個當時亂世中的國度安安穩穩的過了20年,直到蒼星毛子南下。蒼星毛子對江城了如指掌,因為每年江城和蒼星毛子的交易都超過了50萬兩黃金,江城為蒼星毛子提供軍械,糧草,醫藥,換來馬匹,人參,貂絨,以及強壯的苦力。蒼星毛子南下得很順利,直到公孫明出現。紫靈關一戰之後,他們把矛頭對準了江城。繼位的皇子認為拿下中土必須奪取江城的資源,否則無法完全摧毀天明王朝。

大概有三十萬軍隊包圍了江城,奪城之戰曠日持久,極為慘烈。青年死完了,中年人就上去守城,中年人死光了,老年人就上去守城。老年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十幾歲的少年也參與了戰斗。然後城就破了。城破的時候,幾乎是一座空城,或者是尸城,因為所有人都戰死了。江城絕大部分都是忠誠和不屈的扶殤族人,所以寧可城破,也絕不投降。

伏殤族有一門秘術,叫做七影,就是一個人如果受了很嚴重的傷,或者得了很嚴重的病,無法立即獲得醫治,那麼可以請伏殤族的道士做法,給病人造出七個影子,在七天內任何一天有陽光,那麼病人就可以靠影子挺過這一天,但是每過一天影子就會減少一個,不論是否有陽光。所以伏殤族人的戰斗力極為彪悍,也十分長壽。可惜蒼星毛子太過了解他們,所以專門選擇在雨季進攻。伏殤族人全部戰死,這門秘術也就此失傳。曾經有人說當年江城城破時,白發劍神陸文續曾前往,希望挽回局面,但是為時已晚。現在那里幾乎百里無人煙,人們都說那里有伏殤的鬼魂,不敢靠近。

然後一直到了現在。

眾人手里捧著冰涼的碎銀,呆呆的听著說書人百轉千長的往事,江浪一浪接著一浪。似乎有人在一角偷偷哽咽,似乎沒人在意時間是否在倒退還是暫停。說書人嘆了口氣,「我爺爺原來是太平道的道士,去過江城超度。」少年覺得周圍氣氛過于壓抑,于是只好咽了一口口水。

「傳聞陸文續曾救出過生還者,是麼?」一個青年在少年背後伸出了腦袋,長發披肩。

少年側過臉看到青年一張白皙精致的五官,嚇了一跳。

「這個確有傳聞。」說書人點點頭。「我爺爺曾說過,伏殤族人如果絕跡,那麼他們的尸骨就會化為烏有。但是當時的尸體都是火化的,所以推斷一定有幸存者。在城破之時,白發劍神是唯一一個進城救援的人,但是他自從謝雲義死後便行蹤不定,所以無法證實。」

青年向說書人微笑致意,緩緩將腦袋淹沒進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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