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定定看著琉毓，一口氣癟了半天呼出，半晌後才漸慢收回了視線，語氣淡淡，「你來了。」
這是招呼，而且是陌生人之間的的招呼，不夠熱絡，也不夠熟悉，卻是她現在唯一能夠說出的話來了。
他們明明是這世上最熟悉的人，生死相交，扶持依靠，他們可以踏過刀山火海，闖過烈獄險關，彼此的心緊緊纏繞，彼此的情涓涓相依，可是這一刻，她能說的，能做的，只是這樣看著他，輕描淡寫。而他，在這一瞬間，似乎穿越了心中的禁錮，那濃烈的情收也收不住了……
「你……你說什麼？」鳳舞的聲音顫抖著，目光也聚集在他潤雅的容顏上。
「你怎麼可以這樣任性，說走就走，你曾經答應過我要一生相伴，原來，你竟然也會騙人的。」琉毓擁抱著鳳舞，口中輕聲呢喃，說不出是埋怨，更加帶了一絲的責備。
「公子……」
「可我們……所以，我想這次之後，你和我一起回聞音庭軒可好？」
「我是不能離開你的，想必，你也不能離開我，是嗎？」
「我知道，公子的一切舞兒都知道。」鳳舞聲音帶著雀躍，那是從未有過的喜悅。
「是，公子。」
「沒有你，我總是覺得生命中缺少了點什麼。」琉毓欠身坐在她床邊，「看著」她，綻開溫潤的笑意︰「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我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麼，也不明白你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現在我已經明白了。」
「舞兒……」
「舞兒，如此我便以軒轅世家未來家主的身份允許你…………成為軒轅世家的聖女，我的妹妹。」
不要她做他的護衛了，鳳舞听見這句話，心「咚」的跳快了一拍。
他是天人公子，就算是沒有了她，他還是一貫的優雅清華，與人無關，這是琉毓而已。
他瘦了。
他的容顏經得起歲月磨礪，十六年來俊雅依舊。她的情愛跨國了時間長河，十六年來不變分毫。
低頭看著兩人相握的手，琉毓緩緩說道︰「舞兒，你既然是與我一處長大，你也該知道我的身份，軒轅世家，天人公子。」
俊逸的身影顯得有些雋永，眼角眉梢依舊如詩如畫，只是雙目中的淡然漸漸有了些許改變，肉眼看去不再是以往空洞，而是匯聚了絲絲脈絡。
鳳舞壓下心中幾乎要溢出的喜悅，連忙說道︰「是，公子。」
鳳舞含笑反握住琉毓的手，這一刻，什麼都值得了。
鳳舞咬著下唇，滿目驚喜，滿目泣傷。
鳳舞垂下眸子，輕聲說道︰「公子，三月訣別，一切安好，鳳舞都知道。」
鳳舞怔住了，不知所措看著他的肩膀，半晌，才緩緩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鳳舞慢慢抽回在琉毓掌中的手，難以置信問道︰「你知不知道，軒轅世家的聖女必須是冰清玉潔，必須是無感無情，必須是一生不能嫁人，必須是時刻陪伴在家主左右，必須是……」
鳳舞抿著唇，沉默點點頭，耳際也多了一點羞澀的紅。
鳳舞略略掙扎著，退出了琉毓的懷抱，看著他容顏，一遍又一遍。
十六年了，他終究還是想起了自己，想起了那段往事，想起了少年時的記憶……彼時風華絕代的公子如今真是坐在自己身前，承載著過去，現在，和他即將說出口的未來。
十六年來日日夜夜，終于還是盼到了這一天……鳳舞拼命咬著下唇，唯恐自己泄露了一點情緒。
回聞音庭軒……是和他一同回去，而不是再被他一個人放逐孤獨的回去。公子，該是愛她了，該是念她了，才會……才會讓她同他一道回去的。
她，是自己的護衛，自己的影子……
如此，他是明白了自己對他的愛？
握暖了她的指尖，琉毓輕嘆了聲︰「你對我何其重要。我一直以為你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卻沒有想到，十六年前的我們竟然已經命運纏繞，難解難分。十六年了，我忘記了過去，獨留你一人載著雙重回憶，是我的錯。對不起，舞兒，是公子的錯，公子忘記了你……」
握起鳳舞的手，沿著她的指骨慢慢拂動，體溫借由肌膚之間互相溫存。鳳舞突如其來的緊張，抬眸盯著他。
曾經的誓言都已經灰飛煙滅，鳳舞以生命起誓，他信了，可鳳舞終究還是沒有理會自己的諾言。
然而，琉毓下一句話卻徹底使她崩潰。
琉毓雙目緊閉，將她的頭全部靠近自己懷中，感受她的溫度，她的呼吸，手指輕輕顫抖著撫著她背後的發絲。
琉毓深吸一口氣，身影眨眼間已經掠到了鳳舞的床邊，展開雙臂將她一把抱住。
琉毓點點頭︰「既然知道，你也該明白，軒轅世家的人是不可以有私情的。但是我們……我們的關系不比尋常……」
琉毓的聲音極為悅耳，可說出的話卻砸碎了鳳舞心中用喜悅摞起來的薄壁，應聲而裂，支離破碎。
琉毓輕聲一笑，又重復了一遍︰「我要你做軒轅世家的聖女，我的妹妹。」
琉毓長處了一口氣，輕笑著說道︰「我就知道，舞兒是會跟我走的。回到聞音庭軒我便不要你做我的護衛了……」
眼前這個女子，是曾經為自己出生入死的人，十六年前她立下誓言要追隨保護他，十六年來無論分別還是相聚，她都不曾背棄自己，用情，用愛，將他牢牢記掛在了心尖。
說到這里，琉毓臉頰上有著紅暈，想必「不比尋常」指的應該是那件事。
還是明白了他對自己的愛？
這樣的公子，離開自己不過三個月，卻翻天覆地換了一個人，世事如煙，抓也抓住不住了。
梅白俗九四梅九。鳳舞閉上眼，停止了質問，聲音在空氣中不復清冷，而是軟弱得令人心酸。
「我知道，我都知道。舞兒天性冷漠，又可以陪在我身邊，正符合軒轅家聖女的條件。」
琉毓的溫柔，他此刻那溫柔似水的語氣卻令鳳舞的心漸漸寒了起來，她冷笑道︰「公子，我已經不再是冰清玉潔的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