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嬰死了,卻給活著的人留下了巨大的疑團。
沒有人會相信,這位一輩子正直無私的人會偽造先帝遺詔。事實上,偽造遺詔的難度之大,光靠竇嬰一人是遠遠辦不到的,它不但是一項技術活,更像產業鏈,在偽造遺詔的過程中,你必須有皇帝玉璽,更要有皇帝御用的筆墨簡帛,既然是遺詔,那麼要讓墨跡看起來有點歲月,也得有專業人士幫忙。
再則,朝廷的重要公文必須是一式多份的,特別是遺詔這種極其重要的公文,更要留底,否則,後面的皇上要是不認,那不是害死手握遺詔的大臣了麼?所以,沒有哪個皇上會拿大臣開這種玩笑,更沒有哪個公文保管官員敢在這種事上疏忽大意。
因此,在完成技術上的工作後,還必須做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把遺詔滕刻一份,買通宮中文書機構如秘府,蘭台,天祿閣,石渠閣的官員,鬼使神差送進去。
如此浩大的工程,真追究起來,要送命的人絕不可能只有竇嬰一人。
然而,結果只有竇嬰死了,而且朝廷沒有深挖嚴打的意思。
既然竇嬰不可能偽造,那就由底本,可事實上底本卻不見了,雖然有些公文奏折會被定期銷毀,但遺詔一定會長期保存的。換句話說,有人提前听到風聲,將底本銷毀了。
而這個人我們之前已經給出了答案,他不可能是田蚡,他沒這個權力,更不可能是劉徹,劉徹沒有這個必要,剩下便只有王太後有巨大的嫌疑了。
當然,不管她是否做案,有一件事,已經無法挽回了,一代名臣竇嬰成為繼晁錯之後,又一個被冤殺的大臣。
正直無私的竇嬰為了友情兩肋插刀,卻不幸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他死了,隨著他的死,他的正直高尚獲得了越來越多的認可。
竇嬰無疑是冤枉的,很快成了上至皇上,下至長安擺地攤的共識。一時之間,長安城處處充斥著為竇嬰鳴不平的議論。
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田蚡不知不覺也听到了這些議論,他剛剛享受著勝利所帶來的喜悅,可是面對著這些明里暗里的議論,隨之而來的是不安與抑郁。
田蚡並不凶殘,他之所以喜歡享樂,不過是小時候受的苦太多了,在有了巨大的權力之後,想加倍的補償自己而已。
他從未想過要整誰,更沒想過要害誰,比起那些言辭激烈,處處鋒芒的大臣來,他更願意充當和事老,朝廷上下和和氣氣一直是他努力的方向。
然而,竇嬰的死讓他功虧一簣。在同僚眼中,田大人再也不是那位和氣生財的田大人,他陰險,他凶殘,他所有的和善都是偽裝。
作為當朝丞相,田蚡突然有了嚴重的挫敗感。他無法忍受無處不在的指指點點,他真想大聲辯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想把那些人雲亦雲的人統統殺掉,卻找不出一絲由頭。
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之下,不過數日,田蚡病倒了,病榻中的他經常突然竄起來跪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語,像是在求饒,又像是認罪。
劉徹听說了田蚡得了怪病,指派巫師給田蚡瞧病。
巫師瞧過之後,得出了令人詫異的結論,竇嬰和灌夫化成了厲鬼日夜蹲守在田蚡身邊,要殺丞相。
元光五年(前130年)三月,離竇嬰被問斬不過四個月,田蚡也一命嗚呼。
隨著田蚡的病逝,竇田之爭的話題也漸漸消失在時人的言談中,田蚡作了惡,但他最終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