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碩大的馬車後車廂里,放著一個小巧的銅炭爐,炭爐子上放著一稟雙耳湯鍋,湯鍋里熱氣騰騰,幾片姜片在沸水里翻滾著。
「呼~~」喝了一小碗姜湯,李靜娘原本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血色,她滿足的喟嘆了一聲,道,「多虧遇到王家表姐了,否則,我們母子又要病倒路上了。」
說起來,連李靜娘都覺得不可思議,她這是生完孩子後第一次出門,沒想到又在路上遇到了王家七娘。
想到去年,她懷著小寶哥兒的時候,出門在馬車上,險些流產,若不是有王七娘熱心相幫,她們母子的性命難保呀。
她記得,當時還送給王表姐一塊‘德源號’的牌子呢,可惜,據下面的人回稟,這塊牌子一直沒有出現過。
唉,時隔半年,她們又遇到了,簡直太有緣分了吧。
「呵呵,哪有李表妹說的這般嚴重,」王綺芳也沒有想到一出門就遇到了李靖天的妹妹,想到兩個人曾經的緣分,她也笑著感嘆道,「不過,我和表妹倒也真是有緣,不知表妹要去哪里呀?」
「嗐,還不是我家相公,他去年被任命為海州船舶司,已經去海州上任了,」李靜娘看了看喝了湯藥漸漸熟睡的兒子,降低聲音道,「我呢,本該也一起跟他上任。只是去年剛生了小寶哥兒,身子有些不爽利,再加上孩子又小,公公婆婆根本不讓我出門……說道這里,表姐,去年若不是遇到了你,我和小寶哥兒早就——」
「哎呀,大家都是親戚,就不用這麼客氣啦,」王綺芳見她滿臉的感激,知道她接下來肯定是要道謝,忙打斷道,「再說了,你不是送了我一塊牌子嘛,呵呵,也算是回過謝禮了。」
「呵呵,表姐真是的,您現在都是天字九號儒商了,我那個小小的德源號可入不了您的眼,」李靜娘提起自己的生意,雖然嘴里說著謙虛的話,但眉眼間充滿了自信。
不是她自夸,在沿海幾大州府的地盤上,若她的德源號稱第二,便沒有哪家商行敢稱第一。
就算是儒商業協會趙家的趙氏商行,也要老老實實的窩在她德源號的名下,不敢放肆。
或許王綺芳還不知道李靜娘送給她的那塊牌子的分量,但李靜娘對于自己送出去的禮物,還是頗為自信的。
有了那塊牌子,王綺芳可以在德源號的任意分號,指使任一掌櫃幫她辦事,支取銀子、領取貨物,更是連招呼都不用打。
話句話說,這塊牌子對于德源號來說,相當于朝廷御賜的尚方寶劍,是李靜娘這個大東家的化身。
「表妹又客氣了,」王綺芳確實不知道德源號的能量,但她相信李靖天的本事呀。
想想看,作為李靖天唯一的親妹妹,又是慶城盧家的兒媳婦,李靜娘用以答謝救命之恩的禮物豈是平常之物。
唔,說道這里,王綺芳倒還真起了好奇心,想著趁這次出門的當兒,也去見識見識平洲李家的勢力,以及德源號的場面。
不過,此時她還有更大的一個疑問,「對了,表妹,這海州船舶司是個什麼官職?是不是統管海運事務的呢?」
難道大周的海運已經開始發展了?
王綺芳對此非常感興趣。
說實話,當初撞破大哥他們商議大事的時候,王綺芳想過N條退路,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出海,遠離大周的勢力版圖。
只可惜,客觀條件不允許。
大周雖然沒有采取閉關鎖國的政策,但海運條件太落後了。
當然,這也不是大周一個國家如此,就目前而言整個世界的航海都還處于混沌狀態。
要知道,數百年後,世界範圍的大航海時代才會降臨。
就目前而言,大周的船隊也就在周圍幾個國家溜達,去去倭國、逛逛琉球,再遠的海域就不敢嘗試了。
但,這船舶司是做什麼的?
「表姐還不知道吧,」李靜娘的相公接到任命後,為了了解夫君的職責,她也命人找來不少相關的資料,所以對這個新設置的官衙,比較清楚,「自從西北戰亂以來,絲綢商路曾被數次中斷,嚴重影響了對外的貿易,大周的絲綢、瓷器和茶葉運不出去,西域番邦的香料又運不進來,這讓兩邊的商人很是頭疼。」
「為了保住自己的生意,很多商人便私下里組織了船隊,從陸路改為海路,在海上重新開闢了商路呢。」
「哦,這個我也有所耳聞,」王綺芳听到這里,似乎明白了一些,她點點頭,道,「恩,我明白了,是不是這種海上的貿易越來越頻繁,終于引起了朝廷的重視,于是便設置了一個專門梳理海上貿易的衙門?」
「沒錯,表姐果然聰明,一點就透。」李靜娘輕啜了口茶水,將身子向後靠了靠,放松的倚在柔軟的座位里,道,「來往的船只多了,牽扯的利益也慢慢增多,彼此間也就產生了矛盾和摩擦,尤其是這些商行背後的幾大家族更是數次起了紛爭,朝廷不管不行呀。」
再者說了,在大周的版圖上做生意,焉有不納稅的道理?
走海運,不也是要在大周的土地上著陸?
所以,船舶司的建立也就順理成章了。
「唔,那麼說來,這海上的貿易規模越來越大了吧?。」
王綺芳不是官場上的人,她自然不會關注朝廷是否吃虧。听了李靜娘的描述,她第一個反應便是海上商路的繁榮問題。
「這是自然,」李靜娘沒想到王綺芳的反應如此敏銳,從朝廷的新衙門設立,便第一時間想到了商場上的發展,她暗自點點頭,道︰「不瞞表姐說,我的德源號也組建了一支船隊,我這次去海州,一方面是照顧相公,另一方面也是觀察下海上貿易的情況。」
反正這件事不是什麼秘密,她也沒有被人的道理。
再說了,大哥曾數次在給她的信里提到過這位王家表姐,還曾經暗示,說她是她們李家的‘盟友’。
既然能被大哥稱作‘盟友’,那便是自己人,李靜娘覺得跟自己人沒必要打啞語。
說完自己的目的地,李靜娘扭頭問向王綺芳,「對了,表姐,你這次是去海城嗎?。」
「對呀,怎麼,你也听說我三舅的事了?」
王綺芳楞了下,隨即想到李靜娘的堂哥李靖闊李靖廣兄弟是三舅的合作伙伴,對于三舅目前的麻煩事兒,應該也听說了。
「恩,李三老爺這次的麻煩不小呀,」李靜娘想到堂哥給她的信,也禁不住搖搖頭,「和天賭博,本來就是賭得運氣,唉……」
偏偏李三老爺今年的運氣差了些,竟然栽了這麼大的跟頭。
「和天賭博?」
說實話,王綺芳對于三舅的麻煩,知道的並不多。只是听馮鐵柱夫婦語焉不詳的說什麼,三舅做了個大生意,但是沒想到賠了,而且賠得很慘,很有可能影響到李家在海城商界的地位。
但是,三舅究竟做了什麼大生意,馮鐵柱夫婦也並不知道。
如今听了李靜娘的話,王綺芳意識到,這位李表妹知道的似乎比她多。
「怎麼,表姐,你不知道‘買樹梢’?」
李靜娘提起生意,雙眼放光,她見王綺芳搖頭後,倏地坐直身子,解釋道,「這買樹梢還是我們家老祖宗李爵爺發明的。就是春天的時候,農民無錢買種子和農具,有心‘買樹梢’的商人,便提前放貸給農民,並簽訂秋收收糧的協議,訂好今年的糧價。當然這種價格都是依照去年的糧價預估的,若今年糧食大豐收,商人便能用較低的價格收購來大批的糧食,可若是糧食欠收,或者遇到了災年,那……」
那就等著賠錢吧,因為收糧的銀子,商人是提前支付的,一旦糧食欠收或者糧價暴跌,預付的這些銀子也就打了水漂。
而糧食豐收也好、欠收也罷,都是靠天吃飯,所以,李靜娘稱‘買樹梢’是和天賭博,也算是貼切。
「也就是說,我三舅參與了今年的‘買樹梢’,而今年又是大災之年,糧食肯定要欠收,這麼一來,我三舅預付的銀子也就落空了?」
王綺芳大致明白了,只是她還有一點不了解,「不過,即便是賠了預付的銀子,那應該也不至于傷筋動骨吧?。」
「沒錯,如果單純的‘買樹梢’,即使賠錢,也賠不了太多的銀子,可如果李三老爺還貸給不少農戶大筆的銀子呢,」李靜娘雖然不知道李三老爺在這件事上投入了多少,但一想到曾經在‘買樹梢’上失敗過的商人,她帶著幾分猜測,道,「糧食欠收,農民也沒有錢還貸,這樣貸出去的銀子便成了死賬,根本就收不回來……唉,咱們都是正經商人,難不成還要學那放印子錢的,將農民逼死不成?」
關鍵是,也丟不起那個臉呀。
「除此之外,各大商行之間,還會賭,」李靜娘曾經見過兩大商行之間,除了‘買樹梢’,還會就當年的糧食價格做賭注,「這個的賭注一般都比較大,若是輸了,很有可能傾家蕩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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