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一時默然。
她知道芙蓉想要什麼,但是她不知道澤祥有沒有準備好。
清瑜將澤祥拉近些,低聲道︰「是姨娘想要你做世子,還是我們澤祥自己想做世子?」
澤祥低頭想了一下,遲疑的道︰「姨娘也是為了我好,她想我做世子,我也是想的?」他語氣中透出一些不自信與迷茫。
清瑜笑了笑,對澤祥道︰「澤祥如今也是父王唯一的兒子,自然許多人都理所當然認為該你來當這個世子。不過人人都只道這世子好,其實世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等你真正自己想明白了,再來跟姐姐說。至于你姨娘的想法,是她的想法。姐姐是不會理會的。」
澤祥一貫听芙蓉的話,清瑜這麼說,他有些慌神。可是面對清瑜真誠的目光,他又沒法欺騙姐姐。只得點點頭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去仔細想想。」
清瑜心里知道,就是澤祥不來找自己,他的世子之位十之**也定下來了的。最多就是側妃尹蘭煙那里作梗而已。可是尹蘭煙雖有心,吃虧卻吃虧在沒有子嗣上,否則澤祥還真有勁敵。
但是清瑜還是決定不輕易表態,至少在自信心上,澤祥還差一大截,借此敲打敲打也好。若讓澤祥糊里糊涂做了世子,而沒有自己的主見,將來只怕在芙蓉與尹蘭煙之間為難。嘉王府需要的是一個果敢聰明的繼承人,而不是一個傀儡。
當澤祥心事重重的離開八寶軒之後,木樨收拾妥當進來了。她看著澤祥,難免想到入宮的澤禮,默默嘆息了一聲。問清瑜道︰「小姐這是教訓大少爺了?」
清瑜見木樨扯起話頭,有心與她調笑幾句,排解排解木樨心中的感傷,忙夸張的叫屈道︰「慕容姨娘,一進門就找我的茬兒,我可不依。你哪只眼楮瞧見了我教訓澤祥了?傳出去了人家還以為我待弟弟多刻薄呢!即便是我教訓兩句,又有什麼錯?澤祥是我弟弟,我說他也是為了他好。」
木樨一愣,忙道歉道︰「大小姐莫怪,我不是看大少爺郁郁不得意的樣子,有些擔心嗎?是我說錯話。」
清瑜見木樨認真的樣子,撲哧一聲笑出來,指著木樨道︰「就你這個樣子,也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跟側妃斗過來的。怎麼在我面前一點伶俐勁都沒有了呢?」
木樨這才曉得清瑜是唬自己,也跟著笑了。木樨坐到清瑜身邊,低聲道︰「那當然得看誰,遇到尹氏那樣的小妖,我自然要拿出幾分威風來。可是對著咱們小姐這座大神,我就只有乖乖降服了。」
清瑜見木樨也耍起口滑來,眼眉一彎,笑著打趣道︰「你當我是大神,我那問你,我是個什麼神?要不要我做個月老觀音,許你一段好姻緣啊?」
只這話一出口,清瑜便有些後悔。木樨名分已定,如今生死都是父王的人了。自己逞一時口舌之快,又有什麼意思?
木樨卻低下頭來,有些羞澀的道︰「小姐,我這些天仔細想過。人這一輩子,好也是過,歹也是過。世子在的時候,我沒覺得。如今他去了宮里,我才覺得我是真心想要一個孩子的……」
清瑜一震,看著木樨。木樨已經將頭低到了胸前。清瑜只見一彎白皙的脖頸。原來,木樨心里也不是沒有父王啊。
木樨深感尷尬,不等清瑜發話,便逃也似的離開了,只剩下清瑜一個人發呆。
下午悟能悟淨聯袂登門,尋到清瑜。這師兄弟二人雖然不如悟空能干,卻也秉承一顆善心,據他們在城內外見聞,巴州城外的難民不是一件小事。本來如今戰事一了,巴州城外的難民應該都陸續返鄉。但城外的人十成中去了不足一成,倒有絕大部分不肯走的。除了一些老弱病殘走不動的,還有些來自窮鄉僻壤不想回去的,另還有些家園被毀回去衣食無著的,還有些怕蒙古人去而復返的,總之就是,絕大多數人還守在巴州城外。
清瑜听了這情況,忍不住眉頭緊皺。戰時非常時期,這些難民困守在此也是無奈之舉。可是一旦到了承平年景,這麼多人還聚集一塊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不說吃喝拉撒睡,安全問題也是一大隱患。
悟能低聲道︰「護法,其中有那父母雙亡的孩子,或者看破紅塵的施主,我們便帶回延州感應寺去。一來重建感應寺也需要人手,二來有佛緣的也可增添為門人。」
清瑜苦笑道︰「杯水車薪,感應寺能招多少人去?」
悟能撓撓頭道︰「那請巴州知府再建一座寺廟?不,建個五六七八座也行。」他這輩子就在感應寺中,習慣了那里的生活,總覺得還是廟里好。
清瑜白了悟能一眼,這傻大個,想的什麼主意啊?雖然清瑜也算半個佛門中人,但是僧侶不事生產,不繳賦稅,若不加控制發展下去,可是會動搖國本的。南朝四百八十寺,耗盡國庫與民膏。清瑜自然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悟淨沒有悟能想得那麼簡單,建議道︰「巴州之地山多地少,若想就地安置這些難民,怕是不夠田地來分。我看東面荒山倒多,不如發些種子農具讓這些難民去開荒?」
清瑜低頭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且不說這些荒山要多久才能變成良田養活這些百姓。只說這東面地理,乃是陳、梁、苗三地交界,既不安全,又會讓鄰邦心生不安。況且,山區瘴癘橫行,這些鄉民又沒有條件看醫問藥。不妥,不妥。」
悟能著急道︰「這也不是,那也不行。難道護法眼睜睜看著這些百姓受苦?」
清瑜想起後世的一些行之有效的做法,綜合現在陳國的境況,心中有了一個大概。她安撫悟能悟淨道︰「我已經有了一些眉目,明日就去拜見太子殿下,提出我的建議。至于是否可行,如今還做不得準。二位師兄也別急。你們這些日子走訪了不少難民,回頭幫我統計下,其中青壯年有多少,婦女有多少。剩下的老弱病殘幼又有多少。」
悟能听說清瑜有了眉目,正想問,卻被悟淨拉了起身。悟淨曉得清瑜要去做的事情比他們要難許多,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說得清的。當然不讓悟能笨嘴笨舌的追問了。悟淨道︰「護法若能廣灑慈悲,善渡災民,不啻于積修百萬善功。我們師兄弟願附驥尾。有勞護法出入宮廷籌謀此事,分工已定,我們這就去辦。」說完便領著悟能告辭,匆忙離開了。
清瑜也不阻攔,只靜心仔細籌算,連晚膳都吃得馬虎些。
次日一早,清瑜便讓木樨給方公公遞了帖子,想求見太子殿下。方公公有些為難的回復木樨道︰「這些日子殿下忙于回遷京城之事,公務十分繁忙。不知大小姐有何事?若只是想見皇太孫,不如直接去涵虛殿。」
木樨得了清瑜吩咐,低聲道︰「就請方公公遞個話,只說我們小姐因是半個佛門中人,憐惜城外的難民。不知太子殿下準備如何處理此事。我們小姐有一計獻上。」
方公公這才曉得這位嘉王府大小姐不是他想的那種深閨女子。雖然自古女子不得干政,但是戰時多少有些從權。加上大小姐說得漂亮,是因為佛門慈悲心腸,倒是理由圓滿。
果然太子陳洪恪听到方公公稟告立即派人來接了清瑜過去。
清瑜到了春陽殿,果然見有許多官員內監等在門外階下,似乎都有要事稟告。
清瑜由方公公引領,越過眾人,獨自進了春陽殿。
太子陳洪恪一副精神倦怠的樣子,這些日子的事情真是忙壞他了。見到清瑜進來,陳洪恪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對清瑜招收道︰「瑜兒有日子沒見了,傷好利索了嗎?」
清瑜正兒八經的見了禮,這才上前與陳洪恪答話道︰「佷女見過太子叔叔,有勞叔叔掛念,瑜兒身體無礙了。」
陳洪恪嘆息道︰「今日听小方說起,我還真不得不抽空見你一面。眼下我們回京城在即,我忙得焦頭爛額,束手無策。你不說,城外這些難民也是我一樁心病。只打算留給巴州知府、守備去操心了。」
清瑜低聲道︰「瑜兒知道太子叔叔難處。只是此事若是處理不好,回到朝中只會留下話柄讓人攻伐。那些死戰成都的人心中忌恨太子叔叔得享巴州安樂,只怕不會說出什麼好話來。」
陳洪恪微微一驚,點頭道︰「很有道理。來,看看我們陳國女諸葛有什麼妙計。」
清瑜反問道︰「听說京城城防毀損嚴重,可是真的嗎?」
陳洪恪一愣,點頭道︰「蒙古人從叛王那里運了投石車來,又填了護城河。加上累月的攻打,如今京城城防只剩下十之五六了。」
清瑜點頭,又問道︰「成都是陳國國都,安全至關重要。如今大戰剛歇,也不能掉以輕心。太子叔叔知道皇爺爺準備怎麼修復城防嗎?」
陳洪恪皺眉道︰「這有些難處。如今兵勞將疲,正是論功行賞的時候,自然不能讓他們去修。可是百姓又剛剛經歷大難,這時候征發徭役必定要引起民怨……」
清瑜微笑道︰「朝廷缺人手,巴州難民缺口糧,太子叔叔何不……」
陳洪恪眼前一亮,忍不住拍手道︰「一箭雙雕,果然是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