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菜葉 二百二十九、自力更生

作者 ︰ 寶瓶齋

又過了十幾日,清瑜她們終于到了延州地界。延州地處蜀南,崇山峻嶺,人煙稀少。有誰能想到,如今佔據了巴蜀全境的陳國國主的祖先,竟然是從這塊荒涼落後的土地上走出去的。

這一路上,龐校尉算計行程,再也沒有像第一天一樣匆忙趕路,所以盡管路況越來越差,清瑜她們主僕四人再也沒有像頭一天那般不適。

簾紅拉起簾子,有些好奇的往外頭看去,映入眼簾的多是青山綠水,風景如畫。只是路上行人稀少,往往走了大半天也見不到人跡。

紗碧問吳巧容道︰「巧容姐姐,延州是皇陵所在,怎麼這麼荒涼?」

吳巧容搖著扇子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既然延州是皇陵所在,這一州大部分的地界,都劃在了皇莊之內。從前在此居住的人,除了留下來種地的農民都給遷走了啊。難不成還弄得鬧哄哄的,驚擾歷代先帝後的安寧不成?」

簾紅听了吳巧容這話,有些奇怪問道︰「延州大部分地界都是皇莊嗎?那這皇莊可真大,怎麼這官道也不修一修?雖然咱們走得慢多了,卻還是比前幾日顛簸些,還不如中途經過的那幾個州郡的官道平坦。」

吳巧容皺了皺眉頭,見到清瑜也似乎有簾紅這樣的疑問,吳巧容只得據實以告道︰「本來延州這里就沒有什麼人來往,從前皇上還來祭靈的時候,那路是修得很好的。只是這些年皇上年紀大了,很少出宮,更別說到延州來,這路也就沒人管了。況且如今咱們陳國有戰事,國庫銀子吃緊,就更不會撥付銀子來修這麼一條不大用的路了。」

清瑜笑道︰「巧容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只是我從前恍惚听說過,延州皇莊是不用交稅的,所有出產都用在皇陵的維護上。大半個延州地界大的皇莊,那出產得有多少,竟然會修不起一條路?還得等朝廷撥付銀子?」

吳巧容看了清瑜一眼,嘆道︰「還是小姐聰明。要說我在宮里怎麼知道這事,那還得從延州皇陵的情況說起。這延州皇陵雖然偏遠,遠卻也有遠的好處。比如這皇莊,不用交稅,每年出產自給自足綽綽有余,不時還有朝廷撥付的銀兩,又沒得官員來查算。大小事務,幾乎便是全由鎮守太監說了算。最多就是分一些好處給軍方派駐的護陵將軍而已。護陵將軍不去說它,通常都是軍方中不得意的人物,但是這管理皇莊的鎮守太監可是一個肥缺,不僅手中掌握著無數田地金銀,而且天高皇帝遠,隱隱在這里算是小國國主一般。宮中為了這個位置,爭破頭的,大有人在。您說,皇上都不來了,誰還將撈到手里的銀子拿出來修路?這些故事,義父從前都跟我說過。只是這鎮守太監一般都會孝敬好宮里各方,大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戳穿他了。」

清瑜這才點點頭,幸好帶了巧容這個宮中百科全書來,否則只憑借自己和簾紅紗碧兩個,光這些人物背景想弄明白,都不知要多久時間。清瑜想了想便問道︰「不知如今這位皇莊鎮守太監是誰?是哪一方的人?」

吳巧容斟酌著道︰「能爭到這個位置的,都不是一般人。如今鎮守皇莊的太監,叫做丁得祿,從前是在御前行走的三品太監。這樣的人,輕易也不會站隊。就是站了隊,也不會輕易讓人看出端倪來。所以小姐這麼問,我還真不知怎麼答。」

清瑜想了想,又問︰「那為什麼吳公公沒有提這個丁得祿?按理說,他們都是宮里的太監,就算不是熟交,也不會不認識。莫非兩人有什麼過節不成?」

吳巧容忙搖頭道︰「小姐不要誤會,做到義父那個位置的老資歷,豈會輕易跟人結仇?只是小姐有所不知,皇莊鎮守太監雖然權勢大,卻管不到感應寺去。感應寺鎮壓皇陵氣運,地位超然。況且如今的主持來頭不小,論起來還是當今皇上的一位堂兄,只是沒有那麼近支,但鎮守太監與護陵將軍是不會去動他的。這位法號了空的主持將感應寺管理得風雨不透,所以,即便是義父托了丁得祿,也對小姐在感業寺的生活,沒有半點幫助。」

听吳巧容把感業寺性若得這麼恐怖,紗碧不禁害怕起來,忙問道︰「巧容姐姐,什麼叫做風雨不透?感應寺再怎麼說也是一座佛門寺廟,就算是因為鎮守皇陵不開山門,莫非還不讓人出來不成?那不就是個天牢了嗎?」

吳巧容微微嘆氣道︰「你這麼說也沒錯。要不怎麼大家都說感應寺是活死人墓呢?那些進去的後妃、宮女,不到死的那一天,只怕是……」

簾紅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偷偷望向自家郡主,卻見清瑜臉上無悲無喜,神色淡淡的。

其實清瑜不是不怕,她可以想象到被判了無期徒刑沒有減刑,那是一種什麼感覺。悲涼、惶恐,哀莫大于心死。但是清瑜不能讓自己陷入這種情緒中去,她不過是感應寺的過客。時勢所逼,但感應寺一定不是清瑜的歸宿,這一點她堅信。

看到連說這話的吳巧容都陷入了沉默,清瑜冷靜道︰「既然大家都清楚了我們所處的環境,那麼大家就更要明白,這種環境下,我們必須充滿警惕,好生防範。父王母親必定要想辦法弄我出去的,這點毋庸置疑。但是,若在感應寺這段期間,我們幾有個什麼不妥,或者是不小心犯下更大的錯,那麼就是我們自己不爭氣了。自保,是我們的底線,也是將來能安然離去的前提。

最後這段路程,我給你們時間去害怕,去驚慌,但是一旦到了感應寺,我希望你們都跟著我抬起頭來,懷著堅定的信念,去接受我們面臨的挑戰。沒有人想一輩子被關在那里,與里面可憐的女人相比,我們有很大的機會早日離開。為了這個機會,我們必須做好自己,隨時等待它的降臨。你們听懂了嗎?」

簾紅紗碧听了都胸懷激蕩,連吳巧容也覺得有些澎湃。吳巧容點頭道︰「小姐說的是。沒有時間給我們去害怕,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小姐請放心,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千難萬難,我也一定護著小姐沖出去。」

簾紅紗碧也跟著連連點頭。清瑜伸出手,又將眾人的手都拉到一起,鼓舞士氣道︰「我們一同進去,異日一定一起出來。你們相信我,也要相信你們自己。」

幾個女孩子都有些紅了眼眶,使勁的點頭。

趕了一天的路,日暮時分,龐飛虎的大隊人馬終于趕到了黃陵鎮。這黃陵鎮本是當地皇莊佃農約定俗成的稱呼,願意就是皇陵鎮。只是首任鎮守太監為了避諱,改了一個字呈報上去,這才定了如今這個名。黃陵鎮其實離真正的皇陵並不近,只是方圓左近只有這一處集市,皇莊雖然地廣人稀,這附近的佃農加上守軍好歹也是幾千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消費,就有交易。所以黃陵鎮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若只如此,延州地界那麼大,這小小的鎮子也算不得什麼突出。不過因為鎮守太監府便坐落在鎮東,這黃陵鎮的地位便不同了,隱然是一州首府的味道。只不過再怎麼樣當土皇帝,這些鎮守太監還是不敢大興土木,真個建起城池來,反正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太監,誰也不可能一輩子在這里,所以歷任鎮守太監都沒有把心思放在基礎建設上。

所以黃陵鎮還真就是一個鎮子而已。

龐飛虎差了傳令兵將公函提前送往鎮守太監府去了。他也耐不得久等,大搖大擺帶著隊伍到了鎮口才停了下來。這黃陵鎮又不大,早有人看到這邊的動靜。只是龐飛虎這隊人馬雖然彪悍,卻到底只有一二百人,又都穿著陳國制式的衣服鎧甲,鎮中百姓雖然交頭接耳,倒也沒有十分驚慌。

清瑜從車簾子縫里偷偷往外瞧,大略也看到了一點黃陵鎮的情況。心中已經有了盤算,她壓低聲音對吳巧容道︰「今晚看來我們就要歇在這里了。適才龐校尉也說了,這里是到皇陵最近的一處集鎮。待會晚上你抓緊時間,出來四處看看。父王那邊也不知道會做什麼安排,若是私下派了人來,便只能到這個鎮子為止了。若是能找一處可以接頭的地方,那是再好不過……我們不能一味等著父王搭救,也要自力更生,萬一有事,還能有個出路。」

吳巧容皺著眉頭問道︰「租個地方不難,不過是使銀子罷了。只是若將來我們都出不了感應寺,誰來接頭?」

清瑜看了看吳巧容,微笑道︰「現成的人就在眼前。這一路上但凡有賣酒菜的地方,我都叫你去采辦了來犒賞兵士們。你沒見他們對我們越來越客氣?有什麼人可以自由進出皇陵?不就是這些守陵護軍?等他們輪休的時候,便可以到這外頭來賭賭錢,吃吃酒,誰也懷疑不了。」

吳巧容眼楮一亮,不過還是疑惑問道︰「小姐有人選了?靠不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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