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吳巧容便領著幾個小兵,抬著許多酒食回來。吳巧容不認識保靖侯世子,卻知道司徒玄應,見他突然跟來,還道是有什麼事。清瑜解釋了一番,吳巧容這才放心。她听說了吳迢遠的身份,不禁認真盯著他看了兩眼。
清瑜讓簾紅取出幾樣菜,剩下的給龐飛虎那邊送去。
吳巧容忙阻止道︰「小姐,給那些兵士們準備的也不少。這些都是最精致的,何苦去給那個粗人糟蹋。何況又有兩位公子做客,小姐不能太失禮了。」
清瑜笑了笑道︰「你這麼小氣做什麼,世子與表哥跟我什麼關系,這麼遠跑來是為了做客吃這幾樣菜的嗎?那龐校尉不同,日後咱們少不得跟他打交道,適才你回來之前,他已經來示過好。我這是投桃報李而已。你听我的吧。」
吳巧容听清瑜這麼說,眼珠便在兩個少年郎身上掃來掃去。然後笑笑道︰「都听郡主的。紗碧,你陪我去吧。」
紗碧懵懵懂懂,就提著食盒跟著吳巧容出去了。吳巧容走出兩步,悄悄拉了紗碧一把,低聲問︰「你老實跟我說,咱們表少爺,還有那個吳世子,是不是對咱們郡主……」
紗碧還在迷糊,反問道︰「對咱們郡主怎麼?」
吳巧容敲了敲紗碧的腦殼,笑罵道︰「榆木腦袋,你可知道,這兩個少年是不是想做咱們嘉王府的郡馬?」
紗碧一愣,臉紅道︰「吳姨娘好不正經,咱們郡主才多大,兩位公子也是通家之好,這次是可憐咱們郡主遭遇,不放心跟來看看,哪里就說到那里去了。」
吳巧容笑道︰「咱們郡主雖然年歲小,那心思可不比成人差。你呀,真是個小迷糊。」
紗碧想起從前銀霜議論司徒玄應與清瑜的關系,被清瑜罰的事情,忙擺手道︰「吳姨娘快別問了,郡主忌諱這個,從前銀霜姐姐開玩笑,被郡主好一通責罰呢。我可不敢跟你說了。」說罷也不理會吳巧容,提著食盒匆匆前頭走了。
吳巧容看了看身後清瑜暫住的屋子,微微一笑,紗碧這孩子知道什麼?如今咱們郡主封號被廢,這兩個少年人還是這麼著緊,可見都是真心的。吳世子身世顯赫,表公子家門淵源,都是郡主的上上之選……只是到底怎麼選,也要看這二人的將來了。
清瑜不知道外頭吳巧容已經把今兒個想成了緋聞。她跟吳迢遠、司徒玄應一起上桌吃飯。雖然屋里簡陋些,但這也是三人頭一次這麼親密無間在一起吃飯。往日在王府相見,不僅有各種規矩約束,少年男女還得分開用食。
這飯菜簡單,也不用簾紅伺候。站在一旁的她,便也仔細打量起兩位公子來。簾紅比紗碧心思多些,她知道自己跟紗碧將來就是郡主的通房丫頭,而眼前兩位公子對待郡主的情意,簾紅也自覺得很明顯。到底是勛貴世家出身的世子好呢,還是清流文官出身的表少爺好?兩人都是溫文爾雅的樣子,簾紅想著也是心頭羞澀。想來想去,還是表少爺好,待人和氣,又是相熟的……
※(¥¥……※¥0989清瑜也知道話只能點到為止。這兩人大老遠來了,一片關切之情溢于言表,自己總不能板著臉教訓他們。清瑜便微笑道︰「我也是感懷身世,覺得世事無常,才說出這樣的重話來。表哥千萬不要怪我,我這話雖市儈,卻也是出自一片真心。人生于世,本來就有許多不得已,更何況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若是情勢允許,我也希望能像表哥一樣隨性而為,身無外物。只可惜,我隨父母在汴京困頓幾載,回到成都不過做了幾個月的郡主,便落到如此境地,不得不讓人感慨。」
吳迢遠輕輕點了點頭,道︰「玄應的性子如此,郡主所說也是赤忱。我們同輩交往,本不該遮遮掩掩。人各有志,至少郡主這番話我听來也有所得。不瞞你們,我自幼得的這個病,旁人不知,我自己是知道的。這些年來,人家都說我沉穩,其實我是心灰意冷,無論見到什麼或是做什麼,都覺得不過如此。加上在昭覺寺里長大,守得佛門清靜,人越發的懶散無為了。今日郡主一席話真是到了我的心里。若不是我父母百般維護,千辛萬苦,哪里有我的今天?我若一直像現在一樣,將來他們需要我時,我又能做什麼?與其懷揣不安惶惶不可終日,不如用心踏實過好從今往後的日子,這輩子多活一天便多賺一天。我還有許多心願未了,總得要做些什麼,才能證明我白來這世上一遭。」
吳迢遠這麼一個清淡的性子,平日里慣于沉默,今日突然有些激動說出這一番話來,清瑜也覺得有些大出所料。司徒玄應更是訝異,他自然听得出吳迢遠這番話雖是自剖心事,未嘗也不是敲打自己。吳迢遠願意這樣坦白,司徒玄應听了也是感動。他看了看清瑜,又看了看吳迢遠,低頭道︰「玄應能有兩位這樣的朋友,三生有幸。郡主的逆耳忠言也好,吳大哥的真心流露也罷,我都印在心中。我雖不知該怎麼做,也不敢輕易許什麼諾言,但是我答應你們,一定會認真去想。但我知道,我終究還是一直生活在父輩的羽翼之下,日子太過安逸,才養成這樣的性子。換做我在郡主,或者吳大哥的位子上,我不能及你們萬一。這是我最慚愧之事。」
清瑜見到他們二人如此,心中有些後悔,忙轉圜道︰「都是我,好好提這些做什麼。你們追這麼遠來,也不是為了堵心的。我們年紀都還小,人生都只開了個小頭,未來還有無限可能。兩位哥哥都是人中龍鳳,資質本就好,若再加上用心,什麼理想不能達成?萬丈高樓平地起,總要一步一步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清瑜沒提防,又溜出一句語錄來,說完有些後悔。誰知吳迢遠與司徒玄應兩個卻都十分欣賞,口中喃喃跟著念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清瑜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已經快要全黑了。想著這兩人沒跟家里說一聲便跑了出來,有些擔心道︰「天色已經很晚,不知道這夜路可否安全?若是你們留在賀縣住一晚,保靖侯府與司徒府只怕不知你們所蹤,會急死了。這可如何是好?」
吳迢遠溫和道︰「這時候就是想回去,城門都已經關了。我湊巧在家里過中秋,出來的時候我妹妹是知道的。見到我們沒有回去,欣元應該會想法子通知司徒府的。他們知道我們一路上也有家將護送,應當不會那麼擔心了。只是明兒回去,少不得要領些責罰。」
清瑜想起吳欣元,也知道她是個妥當的性子。聞言稍稍放心。
幾人正說著話,外頭傳來簾紅遲疑的聲音︰「吳世子,龐校尉求見」
吳迢遠看了清瑜一眼,低聲道︰「八成是見了伯父給我的信物,這龐校尉來走個過場。我正想托他好好照顧郡主,不如就請他進來?」
清瑜想起白日里那一通顛簸,有些後怕,忙點頭道︰「就是世子今天不來,我也要找個機會與這龐校尉套套近乎的。既然世子幫我出面,那就再好不過了。看在吳將軍的面子上,他往後必定不會為難我的。」
吳迢遠便起身,在門口將龐飛虎迎了進來。這龐飛虎本來不願意來的,听手下小兵說保靖侯府家將領了兩個少年人來,點名要見嘉王府大小姐,手上還有鎮西將軍的信物,他便賣了這個面子。只是他向來不大喜歡逢迎權貴,況且還是兩個少年。只是他手下有那頭腦精明的小兵提醒他道︰「校尉不是一直想上陣殺敵嗎?如今被指派了這差事,不遂心願。若是連鎮西將軍那里都走動淡了,將來誰還記得延州皇陵的您呢?好歹您也去打個照面,結個善緣。」
龐飛虎被這話說到心坎里,這才違著性子趕了過來。他看到屋子里只有三個孩子,也不知怎麼說話,只老著一張臉笑笑。吳迢遠倒是客氣道︰「常听大伯說起校尉,是一等一好行伍。今日一見,果然氣勢威武,渾身是膽。」
龐飛虎也不懂客氣,笑道︰「吳將軍有提到龐某嗎?請問這位是?」
清瑜站起來介紹道︰「這位是保靖侯世子吳公子,另一位是我表哥,司徒府的少公子。」
龐飛虎也不關心司徒玄應,倒是認真看了看吳迢遠,拱手道︰「原來是保靖侯的公子。龐某听聞保靖侯在北疆大敗黨項,好生敬服。只可惜龐某微末,無緣一見。將門虎子,吳公子果然氣度不凡。」
讓龐飛虎這個粗人說出這幾句文縐縐的話,還真不容易。不過吳迢遠看得出來,說到父親保靖侯的時候,這漢子眼里的敬佩倒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