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一六四二 274 說服

作者 ︰ 土土的包子

「逐出師門?」肖白圖瞪大了雙眼,張嘴就要追問緣由。很顯然,肖總心里的八卦之火已經熊熊燃燒。鄭森是誰?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國姓爺,民族英雄!歷史名人的八卦總會比較有吸引力。

可沒等他張嘴呢,邵北已經在底下踹了他一腳。肖白圖多靈醒一個人?打眼一瞧,只見對面的鄭森垂頭喪氣,很是有些落寞。人家正是最失意的時候,這會兒刨根問底地揭傷疤實在有些不地道。想到這兒肖白圖張張嘴,而後生生將疑問的話語咽了回去。

鄭森嘆息了一聲,再抬起頭,臉上滿是苦笑︰「此事不提也罷……許是我與牧齋先生八字不合吧。」說這話的時候,鄭森眼楮里除了落寞,還有一絲的困惑。

歷史再一次發生了微妙的偏差,而這一切都是穿越眾的翅膀煽動的。鄭森在澳洲一年半,別的沒學會,倒是學了一整套在明朝士大夫看起來是‘歪理邪說’的政治、數理知識。幾個月前鄭森拿著父親的書信,找上錢謙益的家門,錢謙益想都沒想就收了對方為徒。

錢謙益最近的日子過得可不怎麼樣,新君登基,恰恰是當初他帶頭反對的大胖子朱由菘。馬士英、阮大鋮仗著四鎮總兵支持,在朝野間極力打壓東林黨,也虧著錢謙益名望不小,對方顧忌到搞掉錢謙益之後的負面後果,這才容他保全至今。

後來錢謙益琢磨了一下過往種種,將各種因果緣由利弊得失分析了個透徹,而後總結出了如大胖子朱由菘一樣的理論︰槍桿子里出政權啊!

東林黨為什麼失敗了?無他,手中沒兵!沒軍事支撐,什麼人望、輿論都是浮雲!

刻下海盜頭子鄭芝龍把自己兒子送到面前,這簡直就是送上門的買賣!人家鄭芝龍在福建混得風生水起,戰船數百,私兵上萬,論起來不見得比四鎮當中的任何一鎮差。拉攏過來為己用,正好用來跟馬士英抗衡。

錢謙益的想法不錯,看起來很美好。可沒過二十天,在鄭森的各種歪理邪說之下,錢謙益一氣之下將其逐出了師門。哪怕後來鄭鴻逵領著佷子來登門道歉,老頭也一個勁的撥浪腦袋,死活不肯收鄭森重回名下。

理由?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自個兒的徒弟滿嘴萬里邪說四處傳揚,他這做師傅的老臉往哪兒放?而最要命的是,錢謙益悲哀地發現,通常的情況下,他根本沒法說服鄭森。鄭森那套稀奇古怪的理論,總是能自圓其說,師徒二人往往辯駁上一整天,而後倆人彼此吹胡子瞪眼的誰也不服誰。

這讓信奉‘天地君親師’的錢謙益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是以,老小子寧可得罪了鄭芝龍,為了自個僅有的清譽,也要把鄭森拒之門外。

這一切都是托了穿越眾的‘福’!

而事實上,鄭森遇到的煩心事遠不止這些。沒了錢謙益這個師傅,鄭森只好獨自在國子監求學。想要拜師那是別琢磨了,錢謙益在儒林當中名氣太大,錢謙益的棄徒,誰敢收留?拜不到師傅也就罷了,周遭的同學更是對鄭森充滿了敵意。

一個是出身問題,畢竟鄭森的老爹從前的身份不怎麼光彩;再則,鄭森多孤傲的一個人?瞧著一幫國子監學子寄情山水、醉生夢死的很是不屑。甚至這種態度都掛在了臉上。加之實在是理念不合,一來二去的,鄭森在這偌大的南京城里成了獨行俠。

那種落寞的孤寂感自不必說,可也正是如此,讓鄭森冷眼旁觀了南明朝廷上的種種鬧劇。皇帝已經登基了,東林君子們想的不是如何征兵備戰收復故土,反倒因為體統問題跟馬士英蠅營狗苟的計較不休。如此朝政時局,簡直就是荒唐兒戲!甚至他最近生出了一個更加大逆不道的想法……這大明還有救麼?

「過往種種,不提也罷。」鄭森斂了臉上的不悅,轉而詢問起澳洲的現狀來︰「杰瑞將軍可還安好?陸戰隊可曾擴充了?還有王鐵錘將軍,我可是記著,王將軍曾答應過要送我一條海權號的船模呢。」

邵北與肖白圖二人你一眼我一嘴地回答著。听聞杰瑞終于抱得美人歸,鄭森喜笑顏開之余,拍著胸脯表示回頭一定要送上一份厚重的禮物。再听聞王鐵錘也要結婚的時候,鄭森一個勁兒地撓頭,大叫著今日怕是難出此門了。

一談起澳洲種種,鄭森往日的陰霾一掃而空,整個人神采煥發,插科打諢滔滔不絕。見到邵北與肖白圖,就如同見到多年未曾見過的老友一般。也難怪鄭森如此,不過二十郎當歲的年紀,在南京混跡半年多,除了有個叔叔鄭鴻逵,別的親戚朋友之類的什麼都沒有,又與同窗隔閡甚重,平素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甫一見到邵北與肖白圖,思維觀念相近,這一聊可就沒完沒了了。

這一場敘舊,從早晨一直持續到了中午,用罷了午餐,鄭森依舊興致不減。隨著談話的深入,聊天的內容也廣闊了起來,逐漸朝時政靠攏。剛開始還是談澳洲戰略重心的問題,到了後來,也不知是誰挑的頭,直接就談到了南明的形式。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嘴,針砭時弊之余,鄭森猛然神色沉重地發問︰「邵先生……您看這大明……還有救麼?」在澳洲待了一年半的鄭森,多少了解一些穿越眾的資料。邵北在澳洲可是出了名的狗頭軍師,大事小情的,大家伙總會找他拿個主意。是以這種事,還是問邵北靠譜一些。

邵北啞然,隨即盯著鄭森半晌才說︰「你想听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

邵北長出了一口氣︰「如果沒有意外變數……大明注定會完蛋。內憂外患之下,大明的政治家們考慮的只是自身眼前的利益,為此不惜將整個政壇攪成一鍋粥。大家伙都忙于內斗了,哪還有功夫理會強敵?這大明,完全就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鄭森愁眉苦臉地點了點頭︰「鄭某也是這樣想的,而今听了邵先生的話……哎!」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轉而有些不甘地問道︰「那不知邵先生所說的變數指的是?」歷史上這個時期的鄭森,可是正經八百忠君愛國的好青年。如今受了穿越眾的影響,忠君是不見得了,可愛國卻沒怎麼變化。

邵北也不說話,只是笑著指了指鄭森,而後又指了指自己。

鄭森是個聰明人,一點即通。知道邵北的意思是指,這大明如何,首先要靠鄭森這一代的年輕人如何努力,而後還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提供支援……比如澳洲。

鄭森立刻哈哈大笑起來︰「我就道邵先生這麼忙一個人怎會無緣無故冒充渤泥國使臣來南都,原來此番是別有所圖。」

邵北點頭,而後與肖白圖對視一眼,隨即說︰「你四叔近來可好?」

「我四叔?」鄭森回思了一下︰「四叔調任鎮江總兵,說起來若不是趕上北鎮撫司辦案,此刻早就去鎮江赴任了……邵先生想與我四叔會面?」

「沒錯,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四叔幫忙。你知道,大部分的明朝人並不清楚澳洲的強大。」

「請邵先生放心,鄭某這就去與四叔約下時間。」當下鄭森問也不問緣由,一口答應下來。又閑談兩句,隨即起身告辭。離去的時候,鄭森大步流星,神色間再不復來之時的抑郁。邵北與肖白圖的到來,讓年輕的國姓爺仿佛打開了視野,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鄭森前腳崗後,肖白圖一把拉住邵北︰「我說,你小子不會又琢磨著算計鄭森吧?」

「這是好事。」邵北平靜地說︰「歷史發生了某些偏差,偏差到足以影響到我們之前的計劃。」瞧鄭森現在這架勢,對明朝充滿了絕望,甚至不容于士大夫。天知道他還會不會如同歷史一樣成為國姓爺。「我正試圖修正歷史的錯誤……提前讓鄭森從軍,我想這樣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是的,鄭森是愛國的,並且鄭森極度親澳。兩廂疊加起來,當鄭森掌握軍隊之後,就會是一個愛國的、親澳的軍閥。就如同邵北所計劃的那樣。

「好吧,我能說什麼?」肖白圖攤了攤手︰「祝你成功?」

「是祝我們成功。」邵北糾正了他的說辭。

兩個小時之後,鄭森興沖沖地去而復返。告訴邵北與肖白圖,他四叔鄭鴻逵今兒晚上還真有時間。大悲和尚案審理的差不多了,也虧著馬士英還算有些頭腦,沒采納阮大鋮大興黨獄的計劃,否則南京城就得來個天翻地覆。既然上頭已經將案件定性,剩下的也就是走個形式,鄭鴻逵也不必時時刻刻都盯著了。

而鄭森說的會面地點,可是讓肖白圖好一陣興奮……秦淮河啊!那里到處充斥著想要合二為一的男女,想要合二為一的女女以及……額,總之一听這地名,肖總甚至已經聞到了一股子脂粉氣。

掐算著時間,三個人坐著馬車到了秦淮河畔夫子廟。刻下華燈初上,但見秦淮河兩岸燈火通明,游人如梭。略顯狹窄的秦淮河上,挑著彩燈的船只無數。

秦淮兩岸,華燈燦爛,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畫舫凌波。影影灼灼可見畫舫與樓台之上,曼妙的身姿輕輕起舞。耳際充斥著絲竹之聲,鼻尖嗅到的濃郁的酒香與淡淡的脂粉氣。置身其中,整個人如錐畫中。好一個十里秦淮,六朝金粉之地!

下了馬車,肖白圖掃了幾眼,隨即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這才是秦淮河啊。怎麼樣邵北?」

邵北模了模鼻子,有些不屑地道︰「勾欄瓦舍蠅營狗苟之地能搞成文化藝術氣息,也算不容易了。」

「你這人忒三俗!」

話不投機半句多,倆人不再言語,跟著輕車熟路的鄭森上了一艘畫舫。到得里間,但見一身皂袍的鄭鴻逵正跟那兒慢慢地品著茶。

見邵北與肖白圖進了,鄭鴻逵甚至連都沒抬一下,自顧自地又斟滿了香茗道︰「坐吧,近來公務繁忙。所以,有什麼事就請直說吧。」說罷,沖著身後的侍女揮揮手。

邵北輕笑一聲,也不以為意,拉開凳子便坐了下來。「听聞鄭大人高升了,恭喜恭喜。」沖著肖白圖使了個顏色,後者會意,立刻引著鄭森朝外走去。

內間只剩下了邵北與鄭鴻逵。這會兒的功夫,酒菜一股腦地端了上來。鹽水鴨,粉蒸獅子頭,清蒸鯉魚,乃至用魚肉打成膩子做成的羹肴。色香味俱全,讓人看得食指大動。

邵北品了兩口菜肴,感覺過于清淡,但卻鮮味十足。而後單刀直入道︰「听聞鄭大人與當朝首輔馬士英頗為熟稔?」

「听聞?」鄭鴻逵笑了︰「你听誰說的?」

「听誰說的不重要。」邵北盯著鄭鴻逵說︰「我想見見馬士英。」

鄭鴻逵指著邵北大笑不止︰「當朝宰相,豈是你想見就見的?再者說了,我為什麼要把你引見給馬閣老?」

「利益。」邵北強調道︰「足夠的利益。」

鄭鴻逵嗤笑一聲,呷了一口杯中酒,瞟了邵北一眼︰「無外乎些許銀兩,我鄭家不缺。」

不待他說完,邵北打斷道︰「讓你佷子鄭森從軍怎麼樣?我保證盡力讓鄭森成為一支可以左右朝政的、戰力強悍的軍隊統領。並且為了保證這支軍隊的戰斗力,我們澳洲將會提供足額的軍火……你知道,不是大刀長矛,而是澳洲軍現役裝備的1644步槍。」

鄭鴻逵愣住了,他搞不清楚邵北想要干什麼。換了他鄭鴻逵掌握著如同1644這樣的利器,必然嚴防死守絕對不會讓其外流,這邵北怎麼反倒往外送?

「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我要做什麼。」邵北習慣性地撇起了嘴角,帶著自信的微笑︰「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促成我與馬士英之間的會面,那麼鄭森會有極大的機會成為一支裝配澳洲先進火器軍隊的將領。我想這樣一支軍隊擁有的影響力,足以與現在的江北四鎮抗衡。沒錯,這是一個交易。而且你必須現在給我答案。」邵北端杯一飲而盡︰「我相信,這樣的允諾,足以打動任何能讓我與馬士英見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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