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白圖依著門楣磕著瓜子,抬眼瞧了外頭景色,回頭瞥了一眼邵北說︰「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啊。百度搜索讀看看我說,咱們得有兩年多沒見著下雪了吧?」這純粹是廢話,不論是澳洲還是呂宋,地理位置已經決定了那地方不可能下雪。如果下了,那一定是某部好來塢災難片變成了現實。
里頭,邵北依舊在伏案疾書,事兒停下來咬著筆頭思索著什麼。仿佛沒听見肖白圖的話一般,只是自顧自地做著功課。
肖白圖討了個沒趣,但肖總絕對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三十秒之後,他又找到了一個新的話題︰「你跟荊華分開小三個月了……算起來,你倆單獨待在一起攏共有倆月沒?真邪門了,倆人天南地北的,就這樣還能結婚?」
「感情的事,我不需要對八婆解釋什麼。」邵北低聲嘟囔了一嘴。
見邵北搭茬,肖白圖來了精神︰「誒?說真的,那天那位卞賽賽模樣還真不錯。算不得大美女,但絕對是超級耐看型。而且最主要的是人家有才。」
「所以呢?」
「所以?你小子就一點都沒動心?那可是秦淮八艷啊」
一個有意思的假設,邵北停下來思索了一下,腦子里立刻浮現出自己與某位古裝美女之間的……婚姻生活。平素相敬如賓,然後除了床上那麼點事兒似乎真的就沒話可談了。你看,古代美女肯定不懂現代知識,而大部分的穿越眾小伙子古文造詣都很爛。而且絕大多數繁體字都不怎麼會寫。
這樣的倆人湊活在一起,除了躺在一張床上睡覺,繁殖下一代,還有哪一點像夫妻?對著這麼一個妻子……或者一群,新鮮感一過,邵北絕對會發瘋。
嗤笑一聲,搖了搖頭,邵北不理會肖白圖,繼續埋首文案。
沒過一會兒,肖白圖又開腔了︰「听說書呆子林有德跟大導演楊蕭走得挺近乎?我記得林有德那廝可是出了名的蘿莉控……」
邵北深吸一口氣,放下蘸筆,扭過身子看著肖白圖︰「好吧,你到底要說什麼。別繞彎子了,我時間很寶貴。」
肖白圖嘿嘿笑著,三兩步躥過來,拉了把椅子就坐在邵北對面︰「這不憋得難受嘛。你說說,明朝人這會兒正干嘛呢?既然不殺咱們,那什麼時候放咱們出去啊?」末了這廝又加了一句︰「你對卞賽賽沒企圖,兄弟我可是較著勁呢。我還就不信了,咱哥們文武雙全的,還搞不定一個古代小丫頭」
三句話不理本性,對此邵北只是翻了翻白眼。說肖白圖這廝從前是個痴情種子……這麼詭異的變化,誰信啊
「那我們不妨換位思考一下。」邵北深吸了一口氣說︰「七天之前的那場事件,想要隱瞞是根本隱瞞不住的。動靜太大,看到的人太多。所以,東林黨最遲也會在第二天一早得到消息。而東林黨的君子們肯定會很振奮,因為出事的是馬士英的鐵桿支持者外加盟友保國公朱國弼。最近一段時間一直節節敗退的東林黨,肯定會借機進行反攻。他們一定會糾集起來,在朝堂上輪番施壓……恩,落井下石。而值得慶幸的是,東林黨人絕對不會理會我們澳洲人怎麼樣,他們只會認準了要朱國弼的老命。所以,他們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倒霉的朱國弼身上。讀看看」
「哇哦,我們應該對東林黨說一聲謝謝麼?」肖白圖笑著說。
「如果你想。」邵北揮了揮手,而後繼續說︰「然後我們的主攻目標馬士英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晚上的時間,足夠他調查很多東西了。比如我們澳洲在海外到底是個什麼位置,綜合國力如何,行事方法又是如何。我們的盟友,不論是葡萄牙人還是荷蘭人,背後肯定不會說我們好話。所以,流傳到馬士英耳朵里的,很可能都是負面消息。比如睚眥必報,比如蠻不講理。但他們肯定會強調,那就是澳洲武力的強大。」
「這是個好消息。」肖白圖接嘴道︰「馬士英听到的描述,澳洲就好比一個獲得了強大武器的、正處于叛逆期的青少年,沾火就著。所以,馬士英必須得小心謹慎地處理我們……因為老小子生怕惹毛了澳洲,回頭我們澳洲真帶著大軍打到南京。」
「沒錯。就是這樣一個拿著強大武器的叛逆期青少年……」邵北咂咂嘴,好似在品味這個短句,而後評價道︰「很有意思的形容。」
而事實上在外界看來,澳洲的確就是這麼個形象。先是一言不發地就把盤踞在呂宋的西班牙人給滅了,沒過兩個月,艦隊北上,直接用武力威脅叩開了日本閉鎖的門戶。而與此同時,澳洲的勢力正在不斷地蠶食著呂宋南部的蘇祿王國。
在打菲律賓期間,先是聯合了土著,等打完了,立馬翻臉。種種行徑表明,正處于擴張初期的澳洲,在國家性格上的確極其不穩定。最要命的是澳洲如今主政的都是少壯派,哪怕老吳也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往下瞧,王鐵錘不到四十,邵北等人更是不到三十。這麼一幫中青年組成的政權,必然是激進而充滿暴力因素的。
搖搖頭,將發散的思維收回來。邵北繼續說︰「而朱國弼是馬士英一黨的,從本心來講,馬士英本打算要保住朱國弼……雖然這很難。但馬士英現在不得不考慮到我們的威懾力,考慮得罪澳洲之後可能引發的後果。如果沒有那場武器展示,我相信馬士英絕對會和稀泥。一邊保住朱國弼,一邊把我們禮送出境,從此斷絕往來。」
「武器展示?」肖白圖隨即恍然︰「哦,你說那天那場小戰斗啊。」現在看來,那的確是一場武器展示。四十人打二百多,一個人沒傷,宰了對方一多半。要命的是對方可都是老于戰陣的士兵,連個照面都沒打就見了閻王。哪怕馬士英再沒腦子也知道,這戰斗打成這樣,完全是武器代差的緣故。
嘴角微微撇起,邵北微笑著說︰「如果我是馬士英,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將到手的武器,全部交給專業人士去鑒定、分析。火器大家徐光啟是沒了,可工部那些格物的匠師還在。模索一番,總會知道這武器怎麼用。然後找個地方,實地演示一番……」
……
大校場。
「見過馬閣老。」說話的人濃眉大眼,中等身材,瞅年紀已經奔六十了。
馬士英趕忙上去虛扶一把,笑道︰「長庚兄怎地如此客套?」
那濃眉大眼的小老頭,便是一代格物大家,寫了《天工開物》的宋應星。火器大師徐光啟沒了,連帶其的徒子徒孫,全部消失于戰亂當中。馬士英也是病急亂投醫,正好想起宋應星正在南京,此人精于格物。想來研究幾件火器還是手到擒來的。
不出所料,足足過了七天,宋應星總算是把澳洲人的火器研究明白了。
宋應星對馬士英可沒什麼好感,受東林黨鼓動的輿論影響,他已經先入為主地把馬士英看做了閹黨余孽。是以干脆起身,也不廢話︰「這些火器十分精良,想來不是大明之物。宋某也是花費數天,才搞清楚了如何操弄。馬閣老想必也是來瞧此物威力吧?那便一起瞧瞧吧。」說著,沖著身前兩個軍士一點頭。
兩名軍士立刻從桌子上抄起火槍,嘩啦啦做作一番,隨即示意準備完畢。
宋應星一指遠處的靶子︰「馬閣老請看。」
只見遠處離著倆穿著明軍盔甲的稻草人,瞧著起碼百步開外。只听‘砰砰’之聲連綿不絕,數息的功夫,兩名軍士操弄著44,依然開了十來槍。
馬士英有些近視,還沒瞧明白怎麼回事。他身旁的三娘眼尖,立刻低聲贊道︰「打中了」
何止是打中了?片刻之後個士兵抬著靶子過來了,馬士英瞧著鎧甲上的彈孔倒吸了一口冷氣。上好精鐵的鎧甲,百步開外,說打穿就打穿還不止如此卸下鎧甲一瞧,只見稻草人里頭已經亂成了一團。那子彈穿過鎧甲之後,在稻草人身體里一通亂轉,愣是將繃緊的稻草攪成了一鍋粥
「厲害」
宋應星在一旁平靜地點點頭,頂著一對熊貓眼道︰「此物實地測了一番,便是四百步外,也可擊中斃命。只是眼力所限,通常之人無法打中那麼遠罷了……不過有一物便是六百步也能打到。」說著,宋應星疲憊地沖著一名軍士揮揮手。
後者會意,抄起一桿狙擊槍。夾在矮牆上,透過瞄準鏡瞄了好半晌,這才扣動扳機。只是打完了,那軍士只撓頭,臉紅脖子粗地說失手了。反復幾輪,直到第六次這家伙才興奮地一抱拳︰「幸不辱命。」
能有一炷香的功夫,一名軍士扛著一個箭靶跑了回來。馬士英看了半晌才發現,箭靶最外圍,有一塊小小的孔洞。不用說了,這便是彈子擊中的位置。
「此物甚好」馬士英立刻興奮起來。也不用這把帶著千里眼的火銃,便是尋常的火銃,有那麼幾千人,列成陣勢,便是千軍萬馬也過不來啊
方才馬士英細心看了,那倆軍士動作雖然生疏,但擊發速度已然不得了。若是用的熟練了,只會更快。射程遠、射速高、精度高,如此火銃,組成一支大軍,便用沐公爺所創的三段射擊之法,連綿不絕。別說是人了,便是飛鳥也別想過來。
只要有這麼一支大軍,別說什麼自保了,便是光復故土也不是什麼難事
而接下來,左輪手槍、散彈槍以及轉輪步槍的超高射速,更是讓馬士英贊嘆不已。一開始馬士英還琢磨著要不要為這麼一支臆想中的軍隊安排護衛,現在一瞧,完全不用了。尤其是那大粗鐵管子的散彈槍,起來連綿不絕。真要是打近戰,便是十倍之敵也甭想靠近
贊嘆完了武器,馬士英心里頭長出一口氣。幸好沒莽撞行事這些武器已經說明了一切,人家澳洲人,的確有狂妄的本錢這麼想來,那個姓肖的家伙說的,也許不是戲言?
……
鴻臚寺,澳洲使團駐地。
「我堅信,我們的武器一定會讓馬士英大開眼界。」邵北戲謔著說。
「這一點毫無疑問。」肖白圖附和道︰「然後老馬肯定會慎重考慮我……我們提出的建議。」
「不。你不能把馬士英當成傻子,更不能把明朝人當成傻子。」邵北搖頭否決道︰「試想一下,如果你是一個國家的領導人,而後突然得到了一件外星人的武器,你首先會想到什麼?」
「仿造」
「沒錯,就是仿造。」邵北笑著說︰「所以,馬士英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想辦法仿造。然後他會發現,這事兒不比大明恢復故土容易多少。」
……
大校場。
馬士英婆娑著冰涼的步槍,沉吟半晌,而後試探著問︰「長庚兄。此物的確為國之利器,想來若有此物,我大明恢復河山指日可待啊。不知……長庚兄可否仿制?」
宋應星痛苦地擺了擺手︰「馬閣老,勸您別琢磨了。」他搶過步槍指著其道︰「且不說做工能否達標,便是這幾樣的材質,老夫便是見都沒見過先說此物——」他指著橡膠墊︰「非金非木,全靠此物閉鎖槍膛。沒了此物,這槍不會比鳥銃強多少。再說這彈丸,前面的鉛彈還好說,可內里的藥費乃至後頭的小銅片……這是如何構成啊?老夫怎麼也想不通如何不用火鐮便能點燃藥粉……」
「長庚兄的意思是說,此物仿造……絕無可能?」
「絕無可能」格物大家下了決絕的判斷。
……
鴻臚寺,澳洲使團駐地。
「然後呢?」
「然後?」邵北說︰「在四處踫壁之後,馬士英發現不可能仿造。這個時候,我們的機會就會來了。馬士英在權衡利益得失之後,只要他不是傻子,就會私下里與我們進行一次秘密的會談。如果一切不出問題,我想我們會達成所有目標。」
……
大校場之外。
告別了宋應星等人,馬士英坐在轎子里,閉著眼一陣沉思。猛然間,他抬起頭,問對面自己的孫女︰「三娘……」
不待其開口,三娘已經笑著道︰「想必爺爺已經有了決斷……一個只會拖後腿的家伙,哪有大明郭子儀來得爽快?」
「大明郭子儀?」復述了一句,馬士英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大明郭子儀也罷,再曬上那些澳洲人兩日,老夫便與他們談上一談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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