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黃府。梁二熟門熟路上去叩門。
「誰啊?等著!」好半天里頭才傳出個慵懶的聲音,而後側門開了一條縫,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從門縫里探出腦袋。這家伙不瞧不要緊,一瞧是肖白圖等人回來了,媽呀一聲怪叫,緊忙就關了門。而後還傳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不好了,那幫人回來了,快快通報老爺!」
肖白圖與邵北二人面面相覷,這是怎麼個意思?按說肖白圖在這黃府上躥下跳一通折騰,活生生用銀子把黃老頭的老婆給砸暈了。王大夫現在已經是黃府名義上的女婿了,肖白圖與邵北怎麼著也得算婆家人,這老黃家怎麼一見婆家人來了生出這麼個反應?難道事情又有變化?
邵北與肖白圖倆人嘀咕了幾句,一時間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站在門口,靜靜地等著。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大門吱呀一聲洞開,里頭躥出十幾個提著燈籠的家丁,正當中一襲藍衫的正是王謝堂的便宜岳飛黃老頭。
「黃伯父,我等如約而回了。想來伯父必定擔心,是以星夜來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的同事,邵北。」肖白圖客客氣氣打了招呼,又介紹了邵北。語氣自不用說,歉意中帶著誠懇。本來嘛,自己這邊的事兒累及黃家擔憂,這心里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只是肖白圖偷眼一瞧,怎麼這黃老頭臉上的表情好像比自己還愧疚呢?
「回來了……那黑大個呢?」黃老頭一打眼,便瞧見少了張力平。
「張力平在那邊還有些事要處理,此番沒跟來。」
一听說張力平沒來,黃老頭似乎長出了一口氣,而後伸手引引,引著眾人往里頭就走。
肖白圖綴後黃老頭一步,偷空詢問道︰「……我們那邊的事已經了了,還請伯父務須擔心……對了,我那兄弟沒惹什麼麻煩?若有不妥的地方,還請伯父海涵。我等世居海外,不通中原禮節……」
黃老頭苦著臉一擺手︰「王……大夫還好,只是這兩天一直擔心爾等。想來過會見到,也就安心了。」
一听王謝堂沒事,肖白圖與邵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既然牙醫沒事,那還能出什麼事?
要說這黃老頭也是個實在人,肚子里藏不住事兒。走了幾步,沒等肖白圖詢問,這老頭自己就說了出來︰「賢佷啊,說起來真是慚愧。」
肖白圖還以為老頭是愧疚當初有些小人之心,當即寬慰︰「伯父見外了,說起來應該我們愧疚才對。」
「哎,賢佷,你是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我等化外遺民,不通中原世故,鬧出不少笑話,也落了伯父臉面……」
「不是……」
「怎麼不是?我跟您說,您放寬了心。我等雖久居海外,但……」
幾次三番的打斷,老頭怒了,站定了身子陡然提高了嗓門︰「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也許是壓抑得久了,老頭接著近似于咆哮一般地吼道︰「你們那些愧疚都過去了!現在反過來了,我對你們有愧啊……」說這話老頭居然要對肖白圖行拜禮。
肖白圖一看不好,趕忙上去把老頭攙住︰「別介!伯父,您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老頭抬起腦袋,眼圈都紅了。哆嗦著嘴唇好半天才說︰「說來慚愧……小女……小女留書出走啦。」
肖白圖腦子轉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什麼?黃小姐跑了?」
旁邊的邵北不停地揉著眉心,好家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話說這黃小姐不是據說挺溫良賢淑的麼?怎麼也來刁蠻女、非主流那一套?
事情經過實在沒什麼可說的。這位黃婉容黃小姐自幼就跟表哥訂了親,加上這位表哥就住在黃府,一來二去的倆人雖然恪守禮節,但這心里頭可就長草了。十七八歲的姑娘家,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那表哥賣相還算過得去,加上會一肚子的陳詞濫調,也算得上風流倜儻。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姑娘就認定了非表哥不嫁。
倒霉催的誰承想除外游玩一番,不但走了表哥,還換了個番夷。這哪受得了?這姑娘一想起王謝堂那怪異的模樣就掉眼淚。後來干脆一咬牙,留了書信,趁著黃府上下混亂之際,領著小婢跑了。甭問了,一準是追她表哥去了。
這會兒眾人已經聚集在了前廳。王謝堂這個很有可能當牛頭人的家伙正呲牙咧嘴地苦笑著,那表情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意味。要說這幾天也夠折磨王大夫的了,這家伙的心路歷程先是從擔驚受怕變成不樂意,再變成捏鼻子認了,從而開始有些期待,到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個中酸澀,也只有王大夫自己明白。
這頭幾個穿越眾在對著王謝堂擠眉弄眼,眼神中步伐調侃挖苦之意,那頭黃家二老齊上陣。黃老頭唉聲嘆氣一個勁的賠不是,黃母提著手帕掩面而泣,一會兒心疼姑娘,一會兒咒罵姑娘。一時間,不論是肖白圖還是邵北,只有寬慰的份兒,別的話根本插不上嘴。
好半天,黃母算是哭累了,轉而在一旁抽搭著。黃老頭嘆息一聲,說︰「事已至此,幾位看看這……」
邵北與肖白圖等人互相對了對眼。依著邵北的意思,這樁婚姻純粹就是鬧劇,現在既然人家姑娘不樂意跑了,索性退了得了。可肖白圖堅決搖了搖腦袋,隨即朝著黃老頭努了努嘴,又朝著黃老頭身後的對聯努了努嘴。邵北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這黃家在這廣州城絕對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前一刻剛放出閨女要嫁人,後一刻變成閨女被退婚,你叫黃老頭今後怎麼在廣州混?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嘛!真要是提出退婚,這黃老頭說不準一口氣沒喘上來就得過去。
再者說了,貌似我們的王大夫好像挺樂意的啊?瞧王謝堂的架勢,好像挺中意那黃小姐的。哥兒幾個關系都不錯,這要是給拆散了,回頭牙醫不得可勁報復?
琢磨通了,邵北可犯了難,實在沒法回答。索性張口又把皮球踢了回去。那意思我們都是晚輩,一切還是黃老頭你自己拿主意。
「也罷……索性這婚期尚未確定,如此便有緩和之期。幾位放心,黃某在這兩廣也算是一號人物,官面上還有幾個朋友。此前黃某已托了人,只待一發現小女,必定馬上送回。如此,就要幾位多待幾日了。」
肖白圖一听,連忙擺手說不介意。
听了這話,王謝堂皺著眉頭嘟囔道︰「年前還得趕回去呢,哪來那麼多時間?」
邵北離得近,聞言玩味地瞅著他,說︰「我們年前是得趕回去,可你就不一定了。」
「什麼意思?」
「也許你留在廣州更好……你覺著澳洲駐廣州辦事處主任這個名頭怎麼樣?」
不管王謝堂願意不願意,總之關于王謝堂的事兒總算是告一段落了。而此番邵北來廣州還要解決一件大事兒,那就是與明朝修補裂痕。
要說這事兒可比什麼黃小姐逃婚重要的多,也急切的多。邵北等穿越眾急,事實上有人比他們還要急。說起來這位也是熟人虎門參將徐世程。
這不,這都大晚上了,徐世程一個從三品的參將,愣是在從六品的劉副提舉面前低聲下氣,點頭哈腰。事過境遷,我們的劉副提舉這會兒倒是拿捏了起來。
張口閉口‘朝廷諸公’,‘皇恩浩蕩’,左一個‘得罪番邦’,右一個‘友邦驚詫’。打著官腔,說來說去就一個中心思想,這事兒叫你小子當初不識相,現在想解決可沒那麼容易了。
本來嘛,擰著勁頭跟頂頭上司對著干,而且是擅自出兵。打贏了都有罪過,更何況是打輸了?加上這老徐平**緣實在不好,前腳剛剛听到徐世程打了敗仗,後腳一幫子仇家彈冠相慶而後爭先恐後地寫本子打算落井下石。
就說現任的知府大人,听了消息居然不顧官儀,沖著一干下屬哈哈大笑,笑得臉都抽筋了……大家就琢磨,這徐世程平時的人緣差到什麼程度了?
要說這劉副提舉的話還真沒錯,這麼一幫子打算復仇的人咬著牙在一邊虎視眈眈,事情的確不好解決了。徐世程此番領精兵三百,又從新安調集了上千的民練。一場敗仗打下來,手里頭的精兵損失了一半還多,最離譜的是那些沒參戰的民練,居然跑丟了一半……如此大敗,加上不听上令,嚴格來講就算砍了徐世程都不過分。
徐世程一听劉副提舉的官腔,眼淚都下來了,臉皮也不要了,撲通一聲跪下來,哭嚎道︰「劉大人啊,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給俺指條活路……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沒斷女乃的娃子,中間還有一幫媳婦……」
劉副提舉一听鼻子沒氣歪了。這家伙哪是來求人來了,分明是來顯擺自己老婆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