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尼拉城的戰斗終結了,就在科奎拉投降之後。整個城區除了軍火庫等幾處地方還在冒著煙火,其余地方已經逐漸平靜下來。
聖地亞哥城堡里陸續走出了八百多名軍人,以及上萬的民眾。這里頭主體是西班牙人,也有菲律賓貴族,還有少部分的華人。‘菲律賓太上皇’常師德也來不及搞什麼宣誓就職了,當即就下了第一條命令︰華人以及菲律賓人可以回家,部分西班牙人可以回家——當然,留下的那部分都是成年男子。因為沒人能說清到底誰是普通百姓,誰又是剛剛月兌下軍裝的。
緊跟著常師德又宣布暫時性地實施軍管,實行宵禁政策。晚八點以後禁止上街。但凡發現有意圖不軌者,並且無喪病等特殊情況,一律以‘陰謀顛覆罪’論處。
戒嚴以及宵禁的命令下達的同時,常師德還從傅白塵的陸軍那兒借調了兩個連,胳膊上掛著袖標,專職四處巡邏,用以震懾宵小。
但任何時候,總有一些喜歡冒險家伙……一些被仇恨以及金錢迷住了雙眼的家伙。
現在的情況再明顯不過,西班牙人完蛋了,馬尼拉已經成了澳洲人的天下。而澳洲人明顯痛恨西班牙人,他們把所有的西班牙男人都關進了集中營,也許幾天之後就會發生一場屠殺。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是到了新帳舊賬一起算,有怨抱怨有仇報仇的時候了!
至于澳洲人所謂的戒嚴,這會兒沒人在乎這種警告意味十足的命令。或許在乎,但他們顯然被仇恨與金錢蒙蔽了雙眼。
于是,這些家伙提著各式武器,在晚上造訪了從前雇主或者跟自己有矛盾的某個莊園主的家里,然後被巡邏的士兵打成了篩子。值得慶幸的是,這些膽子大的家伙無一例外都是菲律賓土著。
而華人同胞……也不知道是他們天性善良,抑或者是膽子大的都被殺絕了,接連兩天時間居然沒有一起華人復仇事件。
不但如此,華人們還把自己關進了監獄——他們不但晚上不出門,乃至白天也不出門。充分地將戒嚴的命令貫徹到了極致……不得不說,這真諷刺!
「這算是民族劣根性麼?怎麼連點血性都沒有?」陸軍兩棲營的小伙子吳靈玉,瞧著緊閉著的一片華人社區,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事實上巡邏的任務一直是他在主持,而且這家伙已經私底下露出口風,但凡發現華人復仇,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于是在苦等了兩天也沒見著影之後,他有些惱怒,說話的時候臉上一副咬牙切齒的架勢。
吳靈玉的抱怨引得常師德腦子里一連串的聯想。
中國人嘛,甭管自己人還是外人,一提起來肯定說上一嘴‘那是一個勤勞、善良的民族’。勤勞還有善良,這是褒義詞。可背後的潛台詞就是軟弱可欺!
中國的老百姓最好養活,只求碗里有一口吃食,就會對皇帝老子感恩戴德。除非實在活不下去了,否則誰也不會起來造反。漢唐那種‘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的尚武精神早就被異族以及內部的統治者打壓了個干淨,剩下的就只是軟弱可欺、逆來順受。
以前他還覺著這種論調過于偏激,但現在他不這麼想了。整整兩天了,兩天的是家里,菲律賓土著貴族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掛著諂媚的笑容,見天往總督府跑。哭著喊著求見總顧問常師德閣下。
土特產看不上眼?那就送真金白銀!嫌黃白之物俗氣,那就送女奴。總之這些菲律賓貴族變著法地往常師德這兒塞東西。
你要是不收,那些菲律賓貴族還跟你急!
當然,這也可以理解。這些所謂的菲律賓貴族,都是從前呂宋王國的叛徒。他們出賣了呂宋王國,而後抱著西班牙人的大腿滋潤地活到了現在。而今變天了,大靠山西班牙人完蛋了,馬尼拉易主。理所當然地,他們為了今後的生計,必須要討好馬尼拉的新主人。以期維護自身的利益……這絕對是正常的反應,而且無可厚非。
讓常師德頭疼的是,訪客全部都是菲律賓貴族,零星還有一些西班牙人的家眷——她們試圖將集中營中的家人贖買出來——但就是沒有華人!一個都沒有!
這讓‘菲律賓太上皇’常師德很失望,而且很郁悶。他搞不懂這些三百七十年前的海外同胞到底在想什麼,在這種政局變動的時候,不想著為自己謀取權益,反而閉起門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高姿態。最要命的是,他們到現在為止還認為澳洲軍是白人的天下,那些普通士兵只是僕從軍……天知道他們怎麼得出的結論!大鼻子中沒幾個軍官,大多數都是士官,他們沒發現大鼻子在朝穿越眾敬禮麼?
「這絕對是劣根!」吳靈玉又重復了一句。響亮的聲音,打斷了常師德的思考。
但常師德沒接他的話茬,新晉‘菲律賓太上皇’閣下在考慮更重要的問題。然後他下了決心︰「既然我們的同胞自己不上門,那就只好發請帖請他們來了。」然後常師德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吳靈玉。
後者很爽快地拍著胸脯︰「沒問題,我親自去送信……我倒要看看,這些同胞關起門來到底在忙活些什麼。」
吳靈玉心里頭憋著一股火,當天下午就開始挨家挨戶地送請柬。他頭一個就找上了陳家。這陳家僑居馬尼拉近百年,置辦了不小的家業。不但有自己的海船,呂宋中部的平原還有幾個種植園,而且馬尼拉城里還有一套中國式的大宅院。
論人望與財力,整個菲律賓的華人無出其右者。
吳靈玉叫了兩名士兵叫門,砸了足足一刻鐘,側門才開了一小角。里頭探出一個青衣小帽的腦袋,也沒等吳靈玉說什麼,這廝哭喪著臉一個勁打拱作揖。嘴里連連說著軍爺辛苦,瞅準了吳靈玉是頭,不管三七二十一,湊上前就塞過一個大紅包。
「這什麼意思?」吳靈玉有些納悶。這年頭流行客人上門主人送紅包?
那家伙陪笑著說︰「軍爺辛苦,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我家老爺感了風寒,臥床不起,家中都是女眷,實在不便待客。待他日老爺身子康健,必定登門回訪……」
哦,合著這紅包是給現在的閉門羹打預防針啊?吳靈玉鼻子沒氣歪了。這軟釘子踫的……還真別說,要是換了一般人,拿人手短,沒準就輕輕放過了。
吳靈玉將紅包丟回去,沒好氣地說︰「我要你銀子干嘛?我們這是公務……」
「哎呀,瞧我這記性!」那家伙懊惱地一拍腦門,變戲法一般從袖口里又拿出了幾個紅包。然後偷偷模模塞過來︰「小意思,請列位軍爺喝茶。」
吳靈玉氣樂了,掂量了幾個紅包,加起來估模著有個幾十兩,只是不知道里頭是金子還是銀子。「你是陳家的……?」
「小的陳福,是這兒的管家。」
這名兒起的,陳福……臣服?難怪這德行!
「哦……不管你是什麼人,我今天都得進去……沒別的意思,給你們老爺送一封請柬。」
陳福一听急了,眼淚瞬間就下來了。說了一通毫無營養的話,例如上有老下有小,再例如本分人家經不起列位軍爺折騰,里頭夾雜著大量‘不要為難小人’之類的言辭……
也虧著吳靈玉心寬體胖,換了旁人一準一巴掌扇過去。這碎嘴子,愣是把澳洲軍比成了明軍、清軍。而且瞧這家伙的樣子,要是吳靈玉真硬闖,這廝沒準真會一頭撞牆上玩兒一手血諫。
哭笑不得的吳靈玉,干脆扔下請柬,轉而找另一家。但今天注定是吳靈玉的倒霉日,轉悠了一整個下午,那些有頭有臉的華人,不是生病臥床不起,就是外出未曾回來。而且無一例外的是,他根本就沒進去過人家的大門。
通常的情況都是門口有個陳福一般的管家擋著。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某個王姓商人的家里,大門一開,里頭並排站著十幾號手拿刀槍棍棒的家丁。瞧那意思,但凡吳靈玉敢進門,這幫人就敢玩命。
盡管如此,吳靈玉的工作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等到晚上的時候,吳靈玉去找常師德訴苦,然後愕然發現總督府院子里頭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土特產’。
瞧見吳靈玉,常師德躥過來一把將起抓住,惱怒地說︰「我說你小子究竟是去送請帖啊,還是去勒索?」
「啊?」
「啊什麼啊,你前腳剛去送請帖,沒出一個鐘頭,這送禮的排著隊就來了。」常師德指了指走廊︰「瞧見沒?堆滿了。後頭還有呢,那個什麼陳家居然送了一萬石糧食說是勞軍。李家送了六百壇醬菜,王家送了兩百頭豬……得,有米有菜有肉,全乎了!」
吳靈玉比常師德還委屈︰「我哪兒知道?我他媽今天就沒進去一家門。」他把下午的遭遇一說,常師德的眉頭立刻糾結了起來。他實在搞不清楚,這些同胞到底在想什麼。
思考了足足一刻鐘,常師德制定了新的策略︰「從明天開始,散布消息,就說我們是前宋遺民。澳洲共和國是華人建立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