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雲旗主帳中,李九失望的看向帥座上的男子,一臉疲態,似有些不堪重負。
「末將李九出身東岳李家第七偏房,排行第九」
說著說著,李九的神色漸漸變得平靜。從他出生,到參軍,再到如何立下戰功升任偏將,李九都說得清清楚楚,一應俱全。
一旁的李乾復雜的盯著李九,心中感慨萬千。寒風從身後躥來,李乾側目看去,只見帳簾翻飛,營帳外已圍攏上來不少將士,正透過帳簾打量向半跪于李承面前的李九,目光中有欽佩,有疑惑,也有不忍。
他一出現果然給軍中諸將帶來了幾分生氣。
李乾心中暗道,愈發覺得李承的決定英明無比,抬頭向自家副帥望去,只見端坐帥座的男子巋然不動,手捋長須,對于李九的話不置可否,卻忽然向自己使了一個眼神。
李乾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低咳一聲道︰「李九將軍,洞天福地一百零八宗,二重天真人往上者不計其數,從那里到我北極海又隔著漫漫路途,不知你是如何從洞天福地逃回來的?」
聞言,李九眼中浮起撕心裂肺的痛苦之色,他長吸口氣,幽幽說道︰「回稟將軍,那年我遭敵軍俘虜,一直未降,後被分到一方洞天,名曰三元極真洞天,那方洞天的主掌宗門叫作西玄山。我被抽光元氣,充作柴房奴役,終日砍柴,卻在三年前機緣巧合的撞上西玄山中一件丑事。」
「原來是三元極真天的西玄山一派。」李承微微頷首,他打了七十多年的仗,自然對洞天福地各個宗門了如指掌。
「你發現了什麼丑事?」李乾似來了興趣,好奇的問道。
冷笑一聲,李九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似在回憶著半年前的往事。
「那日我在柴房有些犯困,便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看到有人在爭吵,我屏息凝神,躲在柴垛後偷偷窺探。柴房外有三人,一個是相貌森然的老者,一個是容貌姣好的女子,以及一個西玄山弟子。那弟子我倒認得,名叫陳太極,據說在西玄山弟子中地位甚高。陳太極和那個老者不知在爭吵什麼,聲音越吵越大,兩人似乎都動了真火。突然間,老者對陳太極發難,陳太極措手不及被打成重傷,墜落山崖,至于那個女弟子老者也不曾放過,將她殺死後推下山崖。待到老者走後,我知道我月兌身的機會來了,花了八天時間爬下山崖,從陳太極的尸身中找出了西玄山的石山法座,趁夜逃離。就這樣,我一路上躲躲藏藏,逃過數片洞天福地,到達洞天福地外的虛空大海時,石山法座已破損不堪,為了保存元氣,我只能打造木筏渡海」
「西玄山陳太極,大帥,那個陳太極當初也是一員驍將,可從十來年前便再沒見他出現在戰場上。原來是被宗門中人迫害了。」
李乾自顧自的說著,對于李九的話已然相信了八分。
抬頭看向李承,只見他依舊不動聲色,李乾微微思索,又道︰「听你這麼一說,你能從洞天福地逃回倒也說得過去。可你又是如何得知敵情?」
李九咬了咬牙,看向李承,有些艱難的開口道︰「實不相瞞,早在李九被俘之時,便從洞天福地的將士口中听說了一個消息我五鎮海瀆有細作,且不是別人,是南北兩岳的六仙家。」
「大膽,你竟敢胡言亂語!」
李乾怒目看向李九,低喝道,可當李乾的目光落到一臉平靜的李承身上時候,他身體一震,慍怒之色漸漸變化成濃濃的震驚。
「大帥,這不會是真的吧?」李乾壓低聲音問道。
「此事你知道即可,切莫說出去。」李承意味深長的說著,隨後看向李九,輕捋胡須道︰「你繼續說。」
「是。」
李九抱拳應道,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搓揉著月復部,喉嚨翻滾,張口吐出一只玉片。
「自從知道南北兩岳的逆反之心,李九對他們恨之入骨。從洞天福地逃到北極海後,李九途經冰泉谷,想起四年前的慘事更覺悲戚,心無所念,遂徑直前往西面軍營想要討個說法。不料正巧遇上一個二重天真人從軍營中飛出,上去問話,不料他竟一言不發大打出手,我拼盡全力將他殺死,得到了這枚玉片。」
從李九手中接過玉片,李乾一臉復雜的走到李承身前,把玉片遞給。
掂了掂玉片,李承的臉上多出幾分凝重︰「的確是華家的。那幫狼心狗肺的賊子倒是打的好主意。」
再看向李九,李承的神色也變得柔和起來。
他好卜算,早在四天前見到奄奄一息的李九,李承便預感到一絲不祥。只因那時李九神志不清,言語中頗多漏洞,李承縱然有所猜測,卻也不敢篤定。如今李九將一切都說清楚,又有物證在手,李承哪里會去懷疑。
「李九將軍真乃我出雲旗,不,是我五鎮海瀆將士的楷模。你先下去休息,等今次戰事罷了後,本帥自會為你向東岳王請功。」
李承和顏悅色的說著,隨後擺了擺手,示意李九下去。
可李九仍單膝跪地,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
「還望大帥同意李九隨軍作戰,為四年前的袍澤報仇!」
李九通紅著雙目道,聲音有些哽塞。
事已至此,李乾此前對于李九的偏見一掃而空,心中感慨萬千,看向端坐帥案的李承,只見他似乎也是有些噓唏,忽然間拔身而起,大步走到李九身前,一掌向李九頭頂拍去。
「大帥你」
李乾驚訝的叫出聲,可轉瞬後,他眼中浮出一絲艷羨。
濃厚的元氣從李承手掌下發出,如潮水一般涌入李九頭頂百匯穴,隨後順著經絡往下,匯聚于丹田。
仙人境的元氣何等純粹渾厚,李承不惜損耗本命真元為李九洗經伐脈,助漲元氣,別說李九這一身傷勢,便是修為也會在今日之後突飛猛進。
面色變得紅潤,李九抬起頭,吃驚的看向收功回座的李承,臉上浮起感激之色,抱拳道︰「大帥恩重如山,李九感激不盡,日後李九的這條命便是大帥的了。」
對于李九獻上忠心,李承並不意外,頷首受下,沉吟道︰「你身陷敵方卻不忘報國,忠心可嘉。本帥擢你為副將,領三十萬飛天鬼,護于我帥帳前。」
「恭喜李將軍了。」
李乾笑著朝向李九拱手稱賀,卻發現李九一動不動,面容僵硬。
轉眼後,李乾和李承同時抬頭望向天空,原本蔚藍一片的天空中忽然飛過墨盤般的烏雲,雲中電閃雷鳴,不時閃過紫色雷光。
「竟是要渡劫了!」
李乾復雜的看向李九,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般,也不知是欣喜還是嫉妒,又或者,還有一絲警惕。
要知道,自己才是出雲旗中最有潛力的年輕將軍,包括副帥在內,所有人都如此認為。現如今卻出現了一個萬里迢迢從敵境逃回來的李九,只受了副帥所傳的元氣,連玄奧都沒參悟便現出雷劫,即將突破三重天。也就是說,出雲旗中又要多出一名主將,且還是和自己同樣年輕。
李乾按下心中那絲吃味,轉頭望向李承,只見出雲旗副帥頷首捋須,贊許的看向正準備渡劫的李九,眸中微露笑意
寒風凜冽,安伯塵腳踩北極海,向東遠眺。
「手掌三十萬飛天鬼的出雲旗副將。等李九突破三重天真人,再在五日後立上些許戰功,晉升三品主將應當不成問題。三品主將可是能夠調遣百萬鬼軍了。」
低聲說著,安伯塵嘴角微翹,蔚藍的天野和白茫茫的海面倒映在他瞳中,轉瞬被拉遠,變得渺小起來。
只短短幾天的功夫,安伯塵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北極海戰場擁有了三十萬飛天鬼軍。
五日後出雲旗若能大獲全勝,李九當立首功,到那時候,他麾下的常備軍隊少說也得有一百來萬了。那個李承既然能夠掌控出雲旗這麼多年,顯然也是老謀深算之輩,安伯塵通過李九之口把消息傳給李承,剩下該怎麼做李承自會有主張,輪不到安伯塵去操心。
安伯塵所關心的只有李九。
想要在五鎮海瀆立足,並且有所作為,那就必須擁有功勛,手握軍權。安伯塵修為只有一重天,名聲在仙家中狼藉不堪,除非立下天大的功勞否則晉升艱難。不過安伯塵也無需自己去立功統軍,若能暗中扶持、操控幾個有潛力的將軍,他們手中的軍隊自然就是安伯塵在五鎮海瀆的勢力。
如此膽大包天的想法恐怕只有安伯塵才會有。
「李九是第一個,還剩八顆雷珠」
朝向那個將近十里的大窟窿走去,安伯塵目光冷凝,腳邊的冰塊都散發著暗紅色,隱隱能聞到血腥味。
在北極海上有著許多類似這樣的窟窿深洞,用來棄尸,李九的尸體便是安伯塵在靠近冰泉谷的一處窟窿中找到,也是少有的完整尸身。在這個殘酷而無情的戰場上,想找到一具能用並且死前修為不弱的尸身殊為不易。
也不知找尋了多久,安伯塵在一具模樣古怪的尸身前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