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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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將軍,今夜就此別過,有空定要多來府上坐坐。」
李宣拉住安伯塵,裝作大人模樣拱手道,余光瞥向平子和阿福,輕咳一聲又道︰「若是把這兩位兄弟一同帶上,那就更好了。」
平子和阿福只當李宣好客,連連拱手道謝,阿福更是熱情地拍著李宣的肩膀,看得周圍一眾大內護衛滿臉緊張。
「李兄客氣了,來日有機會定會登門拜訪。」
安伯塵笑著道,他急著抽身去找那變戲法的,自然不想再糾纏下去,剛欲道別便被璃珠喚住。
「安將軍,明日中午你且來找本本姑娘。」
李小官尚不動聲色,平子和阿福卻一個勁的向安伯塵打眼色,暗暗偷笑,璃珠哪還看不出兩人那點齷蹉心思,當即冷下臉,拉上李宣轉身便走。
待到李宣和璃珠走後,李小官再忍不住了,指向平子和阿福破口大罵︰「你們兩個盡會生事!好端端的和人家說什麼話」
平子和阿福一臉莫名其妙,李小官還欲再罵就被安伯塵止住。
「好了小官,他們也不知那是君上和長公主,也不過說說話而已。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安伯塵丟下嚇傻了眼的平子和阿福,以及恨鐵不成鋼連連搖頭的李小官,徑直向朱雀街而去。
夜已入深,西南方飄來一抹烏雲,將皎月遮住。
離開舊唐古道,安伯塵化水而游,穿梭過琉京大小街市,不多時便來到稍顯冷清的朱雀街。
目光落向依雲客棧,安伯塵駐足等待。
先前的賣藝人看似憨厚老實,略有些小精明,可安伯塵卻知道那中年人很不簡單。變出如此神乎其神的戲法,連扭轉天象絕雨生旱的厄星子也被變走,更是奪去了降雨珠
鈴聲響起,從街角駛來一輛馬車,駕馬的中年人把玩著蔚藍色的珠子,滿臉好奇。轉眼後,一只白鵝由天而降,鵝背上的白衣少年在半空翻了個筋斗落至車頭前,口中念念有詞,右手伸出抓住馬脖,奔馳的駿馬連帶著馬車竟硬生生的被他按于原地。
駕馬的中年人一臉苦澀,連連作揖道︰「這位小哥,你就放在下一馬。那大爺被扣在天宮和在下實無關系」
未等他說完,風姓少年便已伸手奪向降雨珠,中年人怪叫一聲,似沒坐穩,「咕嚕」一聲摔下馬車。少年如影隨形,可任憑他如何緊逼,中年人也只是狼狽逃竄,磕磕絆絆,始終沒讓少年粘到半片衣衫。
正在這時,冷風自一旁襲來,夜幕下的虛空乍一分開,流水般的虛影從中躥出。
要止住這場大旱只有依靠降雨珠,和蚌相爭漁翁得利,安伯塵又怎會錯過這般良機。
可當他剛一現身,便清楚的看見中年人嘴角輕輕一抽,似在笑。心頭一緊,三年前琉京破局時候的警覺再度生出,這一瞬安伯塵腦中閃過數個念頭,轉眼明悟過來。
今日這一出絕非偶然,中年人佯裝賣藝,卻是一極厲害之輩,出手奪珠不為其它,正是為了引自己現身。
在琉京中安穩了三年,這三年來安伯塵都只是一勇武有余智謀不足的虎賁郎將,雖說是隱瞞實力的緣故,可安伯塵甚少勾心斗角布局爭斗,漸漸的,倒有些忘了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只為活命的開平七年。
直到今夜,先是遇上來意莫測的長門少年,又發現了這個身份神秘的「賣藝」人,三年埋下的厚厚塵埃一夕拂落,安伯塵的心意飛速旋轉,目光也變得鋒銳起來。
那年叛亂平定後,「無邪居士」再沒出現,琉京僅剩的四五名天品修士找了三兩月也未曾找著,朝中文武和百姓們只當「無邪居士」閑游隱遁而去,日子久了也沒人再提及。時隔三年,卻突然來了個神秘古怪的「賣藝人」引我現身,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彈指剎那間,安伯塵腦中轉過數個念頭,卻依舊毫不猶豫的閃身而上。
中年人忽地一笑,恰到好處的扔出降雨珠,非是拋給安伯塵,而是送給白衣少年。
手持降雨珠,少年一愣,片刻後臉色一僵,猛地回身,袖中自飛出一張道符,口喧道號︰「咄!」
少年祭符的手法好似練習過千萬遍,熟稔無比,眨眼間青火飄出道符祭成,幻化作一塊青褐色的巨石,石中生稜生刺,旋轉著飛向安伯塵。安伯塵強扭水火二施,猛地止住腳步,身軀從人形轉化成流水,巨石擦水而過,直飛出二十來丈方才墜落。
「無邪居士?」
少年壓低眸子,精光閃閃,警覺的掃視四方。
他雖能感覺到安伯塵飄忽不定的氣息,卻無法看見,密報中無邪居士神秘莫測,修為奇高,絕非他所能敵之,眼下沒有厄星子相伴,少年不由有些緊張。
「既知是本居士,還不將此珠交出?」
清冷中略帶沙啞的聲音傳出,透著倨傲之意,無邪居士既然是不出世的高人,脾氣古怪,若不狂傲點才不正常。
安伯塵扮演無邪居士已不是一回兩回,分寸拿捏得當,傲慢中透著孑然于世的出塵味兒,落在白衣少年耳中不由令他神色一緊。不單是他,就連一旁的中年人也皺起眉頭,神色肅然。
緊握降雨珠,道符也已拾于袖口,夜幕下,少年的臉又白又冰,半晌開口道︰「居士可知我來自長門萬法宗。」
話音落下,中年人面露古怪,看向少年的目光閃爍不定。
安伯塵雖不知萬法宗為何,可察言觀色也能猜出些許,當即哈哈一笑,語氣中帶著不屑︰「原來是萬法宗的傳人,難怪如此放肆,敢在本居士眼皮下奪寶。且不說萬法宗遠在萬里之外,就算你萬法宗並長門中人齊至,又能奈老夫如何?」
無比豪邁的聲音傳出,中年人暗暗咋舌,白衣少年的臉色愈發難看,卻依舊毫不示弱的握緊降雨珠,神色果決。
打量著少年,安伯塵沉吟著道︰「你長門先作法禍我琉國,而今又從本居士手中奪寶,當真欺人太甚,視本居士為無物。若再不交出降雨珠,休怪本居士手下無情!」
少年滿壞戒意,並沒察覺出異樣,倒是一旁的中年人听得「我琉國」三字微微一怔,面露深思。
三年未曾在琉京勾心斗角,安伯塵言語中已犯了一錯,就見對面少年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如劍的眉毛向兩旁拔起,臉上的出塵味道一掃而空,眼如寒潭,目光如劍亦透著堅毅之色。
「我長門替天行道,以斬殺世間妖孽為己任,世間知者無不畢恭畢敬,你無邪居士縱然修為高強,可又何德何能蔑我長門?風蕭冷不才,請戰前輩,以證我長門之勇!」
濃濃的戰意以及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氣勢撲面而來,安伯塵一怔,卻知自己犯了大錯。
他本意只是想嚇唬那少年,逼他歸還降雨珠。
那少年來自長門,身份極高,少說也有地品修為,神通莫測,安伯塵離地品尚有一線,一線便是千萬里,面對尋常地品修士安伯塵或許有五六成把握,可這名叫風蕭冷的長門高徒又豈是易于之輩?
更重要的是,若放在平時,安伯塵以郎將的身份出戰毫無顧忌,然而眼下他卻是以無邪居士的名號出場。曾經斬殺蛇妖的高人,倘若和風蕭冷磨蹭個百來合不分勝負,又或是落于下風,風蕭冷就算再遲鈍也會反應過來,到那時不但砸了他「無邪居士」的金字招牌,也會讓長門中人肆無忌憚,禍亂琉京再無顧忌。
一子走錯,滿盤皆落索。
戰風撲面,安伯塵只覺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遽然縮起,濃濃的緊張自心底蔓延開來,卻亦有一絲興奮,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面對二妖殺局一籌莫展的開平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