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林悠遠與自家徒弟細說人身之玄,備講黃庭之妙,當真大道綸音,引人入勝,不覺光陰如水逝;那邊廂棲鳳山中缺了主事之人,卻是有人欺上門來,徒生事端,不知幾人度日如年。幸而林悠遠前番賜下法寶于那棲鳳山八賢,其等一番參悟之後,越發得了其中妙趣,道行竟是各有長進,一番勉力維持之下,倒還不曾打擾到林悠遠與自家弟子這一番談玄論道。
說起棲鳳山此番紛爭,卻也尋常。弱肉強食實乃天然,生靈居處怎無紛爭,況且此時洪荒雖大,能住人的地方卻是少見,林悠遠這一路行來,見著的各種紛爭實是不少,這其中固然是有迫于無奈,不得已而為之的,卻也有不少自恃力強,只以掠奪為生。
紛爭既起,洪荒生靈自然也得有應對之法,或是合縱,或是連橫,諸族混居之勢乃漸形成。如此一來,雖則合則勢強,各得便利,但利益分配之間難免便生齟齬,于是,權謀之事漸繁,人道之勢興焉。
這洪荒種種漸形成的勢力中,不乏大神通者,便如伏羲女媧一般,開闢一方福地,庇護一方生靈,便有聲名漸漸流傳于這洪荒天地之中。而這些大神通者中,有那清淨自然,不惹外事的,自然也有一力開拓進取,只想做大做強的。不湊巧,與這棲鳳山毗鄰的幾個洪荒勢力中,正有這樣一位喜歡開疆拓土的大能。
這一位大能當真了得,卻是有詩為證︰
「煌煌大日耀周天,澤被蒼生豈須夸。
參差星辰三百六,中天之主自吾尊。」
正是那赤日里誕生的精靈,三足金烏,有個名號喚作「帝俊」的是也。德象天地曰帝,超群無二曰俊——這周天星宿,獨有金烏過處,群星闢易,故而這「帝俊」之號,那三足金烏卻也當得。
說到這三足鳥兒,當真得天獨厚。大日精華孕育,赤焰真火養就,又有先天一株扶桑樹,獨與它相生相伴。此等造化,豈是尋常。而這三足鳥卻也著實了得,自開了靈智,其修行進境便是一日千里,便連林悠遠之流見了,也要自愧不如。只可惜,天皇不出,量劫難過,凡修行之輩,若非如林悠遠或是鴻鈞這般,在混沌鴻蒙中便得了大造化的,萬難跨過合道這一門檻兒。那三清也是盤古分化,一樣困于合道境界之前不得寸進,遑論其他。
兼且這一世林悠遠擾了鴻鈞謀劃,那日星中出生的三足金烏竟只有帝俊一個,再也沒有什麼二弟與他相伴。想那日星孤寂,修行不得進益之時,叫這三足鳥怎生忍受?故而,這三足鳥離了日星老巢,卻來這洪荒大地上廝磨,也沒有什麼想不通之處的了。
這三足鳥帝俊在太陽星中孕育出世,行事卻也磊落大氣,稱得上有幾分王者氣象,只可惜也不知是陽極陰生,還是別的什麼緣故,這帝俊疏狂性情之中卻也不乏幾分權謀機變,豪爽表象之下更有幾分多疑心思。只是他道行著實不低,神通亦是廣大,平日里行事卻是不需計較太多,倒是未曾被人窺探出他的真性情。
那帝俊道行既高,也不缺手段,一意經營之下,其手下勢力發展得越發興旺,不知幾番征伐兼並之後,佔了好大一塊兒地盤,當真稱得上是洪荒之最了。只是這一回,帝俊手下勢力若是再要擴張,卻是遇上了棲鳳山。而以伏羲女媧聲名之盛,便是以帝俊之自命不凡,卻也由不得他不謹慎。故而前番他隱匿行藏,只在暗中察看棲鳳山虛實,卻好死不死遇上了林悠遠,結果在林悠遠一番忽悠之下,奪寶不成反吃了暗虧,當真丟了好大面皮。幸而之後林悠遠未曾追來,雙方不曾照面,省去他多少尷尬。
經此一回,帝俊且驚且疑。但量劫將至,他身為太陽星主,亦是應劫之人,以他的道行修為,多少也對此有些感應。其實,以他太陽星主的出身根腳,那天皇尊位,他未嘗不可爭上一爭,而冥冥之中,他舍了修行,偏在這洪荒之中經營出偌大一番勢力,又何嘗不是大道鐘愛,給他三分日後爭那天皇尊位的機會呢?要知道,在林悠遠前世傳說中,帝俊可是太一之兄,妖族之主,名副其實的洪荒第一位天帝呢。
只可惜這一回那帝俊偏偏遇上了林悠遠,便是大道再多給他三分造化,也不過徒為他人作嫁衣裳罷了,此是後話,暫且不談。
于帝俊而言,當此之時,他實應該韜光養晦,靜待時機才對。但量劫不過,他自家修行卻是難再更進一步。這一點,帝俊雖是不知其中究竟,但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應,心中大致有數。如此一來,便是再韜養個千年萬年,也是無益——到他們這個層次,歸根結底還是要拼道行罷了,自家修行若是無有進益,所謂韜養,徒然拖延時間罷了。況且,以帝俊之秉性心志,他倒更寧願就此做過一場,成王敗寇盡在此一舉,此等豪情,他亦不缺!
主意既定,帝俊便也不再多想其他。只是他冥冥中雖有感應,終究不知量劫究竟,到底該當如何行事,他心中亦沒什麼把握。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那棲鳳山必然是他命中劫數,既是如此,他只管照著之前打算,戮力征伐這棲鳳山便是了。但說是征伐,亦沒有一上來他便親身上陣的道理——兵對兵,將對將,又不是孤家寡人,哪有一對陣,自己沖鋒陷陣的道理。況且小弟先上,自家方好探看對方虛實,如此也是謀定而後動的道理。
如此這般,棲鳳山自此多事,偏生那能做主的,都被林悠遠拐去听講,一時倒讓棲鳳山上下好不為難。這其中種種因緣,伏羲女媧等人專心听道,自然不曾知曉,但林悠遠卻是傳道之余猶有余力,又哪能有半點不清楚的?只是他看那棲鳳山上下尚能應付,一時卻是不急——雙方兵來將往,正是熱鬧時候,若是他老人家此時出山,哪有此等好戲可看?此誠林悠遠鴻蒙之中幾多寂寥,所形成之惡趣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