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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遠看自家徒兒怔怔出神,亦不再多言,拂塵一掃間,那「道」字垂像前已多了兩個相對擺放的蒲團。林悠遠擇了那靠近垂像的蒲團,背對垂像坐下,閉目冥心,等待自家徒兒細細體悟剛才經歷。
待太一回過神來,便見自家師尊已等待自己多時,心中不由一赧,匆匆坐下,口呼「師尊」。林悠遠睜眼一笑,溫聲道︰「吾徒,這終南山便是吾師徒二人的道場了。此明心殿,正可當做為師日常傳法講道之所,除此而外,這景陽宮宮舍廣大,吾徒盡可隨意選擇,以作自己居舍。若是你不願在這景陽宮長住,為師亦依得你,這終南山中不拘你相中哪一處,都可居住,或天然,或改造,全憑你心意便罷了。」太一因剛才那番經歷,對于選擇自己居處的事情便不大上心,只說在這景陽宮中隨意選擇一處就是了。
林悠遠見太一興致缺缺,也不以為意,復又取出一副圖卷,徐徐展開。只見得那圖上山川迢遙,江河恣肆,乍一看倒像林悠遠前世的潑墨山水圖,得其神而失其形,說不盡恣意灑月兌,氣勢磅礡。可再一細瞧,那山間似有林木蔥蘢,溪水蜿蜒,那江河又似極盡變化,似乎連那最細微的水勢變化都能從這圖上看得出來。太一畢竟是開天闢地之時而生,亦曾見得洪荒初成時的景象,只觀瞧片刻他便明白,這一副圖倒頗有點由至簡而演至繁的味道,初看之時好似只是簡單幾筆便勾勒出山水之神,可之後演繹變化,卻漸漸具體而微,無比生動起來。再聯想盤古開天之景象,這副圖倒頗有些與之相類的味道在。只不過這圖到底還遠未將這番演繹推衍完全,現有的變化亦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和盤古開天那是比都不能比了。但其中蘊含的道理亦是博大精深,太一只略略一觀,便覺心中似有所得。但他知道林悠遠取出此圖必有深意,此時卻還不是自己參悟的時候,便略略收束心思,靜待林悠遠敘說。
林悠遠取出這副圖來,心中亦頗感慨。此圖卻是他在天地未開之前,鴻蒙混沌中游歷時,閑來所作。他畢竟穿越而來,雖是道心堅定,修行有成,但也未失本心,而混沌多寂寥,林悠遠思及前世傳說中種種創世之說,自然也不免動了類似的心思。只可惜他推衍多次,終究沒有什麼頭緒,唯一所得便是這一副山水圖了。現在他觀摩盤古開天闢地,便有機會完善這件法寶,雖說不可能自成世界,再造大千,但內闢空間,將那山河之景演繹完善,變作真實,卻是毫無問題。想到自家觀摩盤古開天之後,也不過才能完善這一副山水圖罷了,可盤古大神卻能自混沌中開闢出這一方洪荒天地,其中差距不可以道理計,林悠遠便也不免喟然一嘆,轉向太一說道︰「此一副圖,乃是為師閑來于混沌中所作,想必你也看到,其中確有幾分玄妙之處,但跟盤古尊神一比,卻也算不得什麼了。」
太一見了自家師尊似是悵然,又似是向往的神情,心中不由大震,此時的師尊,跟初見那「道」字垂像時的自己是何其相像耶?連自己遠遠揣測不出深淺的師尊都對盤古尊神這般推崇,那自己在盤古尊神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太一自化形而來,實有許多驕傲,他本是一縷開天清氣精華化形,甫一出世便得了混沌鐘這等至寶及天皇符?這等成道之機,可以說,鋪在他面前的乃是一條再順遂不過的康莊大道。因此,他與鴻鈞爭斗之時便不肯輕易服輸,只是苦苦堅持;面對三清之時,猶有自矜,不肯稍讓半分;便是面對後來自己萬分推崇的師尊,開始之時也不是言听計從,而是在林悠遠一番點化之後,他才心服口服,感念推崇。這其中種種,皆是因為太一心中相信,自己今後成就,絕不會輸于他人,方才有這般底氣。及至見了那「道」字垂像,太一才稍稍明了,自己與師尊之間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而這差距大到讓太一第一次心中動搖,有朝一日,自己當真能達到自家師尊現在的境界麼?而還不待太一重新堅定信心,他便又發現,原來在自家師尊之上,還有盤古這般難以想象其威能之萬一的存在,再回想己身,太一心中不由頭一次生出懷疑沮喪的念頭來。
林悠遠看著自家徒兒面色變化,念頭轉動間,已猜出七八分來。當初他初入道途,面對大道淵深,也曾有過類似的心思,太一此時的心情他亦可算極為了解的,這等事,雖說還需太一自家想通才好,但自己身為人師,卻也不能視而不見,放任自流。因此,林悠遠便端正面色,向自家徒兒說道︰「吾徒可是因自身道行低微而心生沮喪耶?須知大道淵深,便是神通廣大如盤古,亦非生而知之,其有此成就,乃無數混沌歲月,苦心修行爾。你初入修行門徑,甫見大道淵深,不可想象,難免有自失之心,此亦情有可原,但從今而後,你卻不可不謹記修行之要參悟道法,明悟道理,固然是修行之主要,但修行之根本乃是為了壯大真靈,使靈光透徹,無違本心。若修持殺伐之道,便要每日打打殺殺,那這種修行,不要也罷。你若要修行,便須記得,你始終是你,怎能因他人之強大,你便厭棄了自家之弱小,自己將自己否定了耶?他人如何與你何干?你只行你的道便罷了。」
太一听了自家師尊訓誡,心中不免羞慚,只覺自己辜負了師尊一片期望,連忙起身,恭謹肅立,以示听訓。但他也被林悠遠這一番話點醒,面上重現堅定之色,林悠遠見了不免欣慰,揮揮手仍讓太一坐了,才又說道︰「你能醒悟,為師亦極高興,只是修道艱難,你也不要著急,只一步一步來。」說完,林悠遠復又拿起那卷山水圖說道︰「吾師徒二人既然已打算在這終南山落腳,便不能少了防護。若是隨便什麼東西,皆能亂闖我終南山,那也未免太過煩人。不過,此一件法寶現在還差了些火候,只能算個半成品,不堪使用,且待為師煉制一番,權且先將終南山護持起來。」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