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揚州慢(20)
張青青剛離開蓬萊就後悔起來,山東路的野外,經過數不清的戰火洗劫,再加上前段時間解成征集壯丁,已經變得十分荒涼,往往數十里也看不到一個村莊,失去了人的控制,野外的草瘋長。
張青青離開時又是三更天,雖然說不上伸手不見五指,然而別忘記了張青青畢竟是一個女孩子,膽子雖然比一般人要大一些,但是女孩子畢竟有女孩子的通病。
然而她畢竟是一個倔強的人,好不容易逃出蓬萊,離開阿里海牙,說什麼也是不肯回來,再說她獨立離開蓬萊南下,多少也抱著還能夠見那人一面的心態。
雖然人情涼薄,但是心中畢竟還抱有那麼一絲牽掛,歲月雖然可以毀掉很多東西,然而就是那份情誼不能忘懷,縱使北方的荒原,也不能洗掉那份情愫。
時間的積累,反而讓那份情愫痴長,這次死纏爛打要南下,其實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為了那人,這樣做究竟是值得還是不值得,張青青卻從不思考。
想到這里,張青青膽子竟然大了不少,她知道阿里海牙若是發現她獨立離開,必然會派人出來尋找,她也不打燈,幸好胯下的戰馬還算听話,溫順得很。
張青青不敢走大路,專挑小路,走了半夜,其實也沒走多遠,好不容易熬過來黑夜,當清晨的朝霞落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張青青幾乎要哭了起來。
看了看地勢,自己無意中竟然走進了山區,這樣也好,至少應該能夠躲開了阿里海牙的尋找,只是昨晚沒有睡覺,實在困得很,于是小心翼翼的找了一個小山洞,把戰馬也拉了進來,混混沌沌的竟然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張青青被餓醒過來,揉了揉眼楮,正想把侍女叫過來時,才發現自己現在是一個人在荒山野嶺之中。
「咕嚕」,肚子響了一下,張青青不由捂住肚子,她已經忘記了她有多長時間沒有如此的饑餓,又想起自己出來得著急,竟然沒帶有干糧,看了看四周,幸好戰馬還在,把戰馬拉過來找了片刻,卻是只找到了一袋子肉干。
雖是最不喜歡吃的東西,但還是要硬著頭皮吃了一些,肉干又硬又腥,吃得張青青差點吐了起來。
然而張青青卻是沒有辦法,她雖然生活經驗不甚豐富,然而從小跟父親一起南征北戰,倒也不是不能吃苦之人。
于是捏著鼻子慢嚼細咽,很快就吃了一大塊肉干,正當她想繼續上路時,不遠處傳來了說話聲,張青青趕緊躲了起來,又捂住戰馬不讓它出聲。
「大人讓我們出來找人,又不說明是什麼人?山東這麼大,這不是跑斷腿嗎?」一個年紀較老的聲音,不停發牢騷︰「你說有咱們這樣找人的嗎?」
「可不是,」一個年輕人也不悅說道︰「憑啥子有人就可以南下揚州,若是攻下了揚州,這功勞可就大了,然而我們卻要留在山東。」
「留在山東也罷了,還只能留在大營內,這次若不是要找人,咱們兄弟們還難得出來一趟,老子都想不明白,到底我們是董家軍還是那些地方軍是董家軍?現在咱們可都是爹不疼娘不愛了。」
「頭,」另一個年輕人也大聲問道︰「你說咱們要找的是什麼人?要大人勞師動眾,莫非是朝廷的公主?咱們若是找到了,可不就是立了大功。~」
「都閉嘴,找什麼人這也是你可以問的嗎?萬一暴露出去,那人可就危險了,都給老子安分點,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老子可不想鬧什麼混子出來。」一個小將吆喝了一聲,眾人果然不敢出聲,沿著小路走了。
「回去還是繼續南下呢?」張青青看著眾人離開,又看了看手中的肉干,不知所措,說到底她心中畢竟也有幾分害怕,但是又渴望見到那人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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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附近,郭平正躲在叢林之中看著一份巨大的地圖,說這份地圖巨大,是因為地圖上標注的地方事無大小,有村落、有城市、有山脈、有河流,甚至每一條小路都有標注,這可是盧方的商隊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才整理出來,只是有部分不甚準確的地方,用紅色的字體注明︰未經實考。
所謂未經實考,就是盧方商隊沒有去過的地方,只是和別人交換或購買,又或許是一些游俠和游商提供,他們也不能保證真假。
文衡隔天就回來一趟,把蓬萊港口的大小船只都給他仔細說了一遍,甚至每一只船的位置都已標注出來。
蓬萊港口是一個大葫蘆,口子小肚子大,如果有什麼堵住口子就好了,給這幫狗日的韃子來一個甕中抓鱉,也算是一件爽快之事。
「土罐子遠遠不夠。」文衡搖了搖頭,道︰「最多只能炸幾十艘船,實在不容易。」
「韃子的船這些天防備突然嚴格起來,甚至還有小船在巡邏,不是在水中拖網,怕是懷疑了我們,所以這段時間恐怕不能夠上船了。」
「莫非是韃子丞相的命令到了?」郭平懷疑起來︰「要不然怎麼會突然加緊防備。」
「還有,前幾天蓬萊的山東守軍不是已經撤了出去了嗎?怎麼現在反而加緊防備了。」
「這非常重要,」郭平肯定說道︰「一定要想方設法探听到韃子的消息。」
文衡點頭,跟熟悉水性的弟兄搬了土罐子就回去了,他們多半是從水下出入,倒是不需要經過蓬萊港口城市,也算是方便,就是上來一趟不容易,所以每次都會把一些土罐子搬過去,免得臨時臨急壞了大事。
文衡剛離開不久,外圍的探子領進來一個人,郭平第一眼就看出是奎祀軍的人,因為他們身上的暗處都有記號,像郭平這樣的均州軍高層,自然知道。
果然,對方遞過來一張腰牌,然後拱手道︰「在下乃奎祀軍山東營白虎隊甲乙,不知大人是不是郭大人?」
這樣人沒有名字,杜滸用天干十二支排列,各地皆設有分部,兩年多的時間,能夠弄出這樣的成績,也算是極不容易了。
「你認得我?」郭平看了看腰牌,又和他對了幾句暗語,發現對方果然是自己人,于是親密起來︰「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里的。」
甲乙搖了搖頭,低聲道︰「屬下是看到軍中的兄弟留下來的信號才找上大人。~」
郭平知道奎祀軍神通廣大,也不追究,問道︰「你這次冒險起來,是否有什麼大事?」
甲乙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大人乃均州軍副都指揮使,小的也不敢隱瞞大人,這次確實是大事。」
「屬下的組織在山東徐州發現了蒙古騎兵迅速南下,約莫十萬人。」甲乙有些擔憂說道︰「不過消息已傳遞出去,屬下這次無意中看到兄弟留下的信號,覺得有必要跟郭大人說一下。」
「什麼?」郭平驚訝的問道︰「十萬大軍,領軍為何人?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甲乙搖了搖頭,道︰「對方非常保密,而且速度非常快,屬下也付出了代價,但還是不知道韃子的領軍之人。」
「那你怎麼會來到這里?」郭平冷靜下來,徐州和蓬萊是牛馬不對頭的兩個地方,對方怎麼會來到這里呢?
「郭大人,」甲乙突然低聲道︰「屬下是跟蹤一隊蒙古騎兵來到蓬萊,想不到到了蓬萊港口之後,對方進了城,我們還沒找到辦法混進去,就發現了大人在這里。」
「果然如此?」郭平點了點頭︰「你在這里稍等,我讓幾個兄弟給你們帶路,這里還有潛水服,不知道你們會不會用。」
「那當然,有那個東西就好了。」甲乙道了謝,郭平讓人尋得幾個熟悉水性的兄弟,然後帶甲乙前往蓬萊,吩咐他有什麼消息盡快過來稟告。
等甲乙離開,郭平還沒回過神,陸秀宗竟然回來了。
「郭大人,好消息,好消息。」陸秀宗看起來心情不錯︰「山東留守的董家軍,不知道什麼原因,那天出了蓬萊城之後,竟然分開行軍,每一隊不過數十人,多的也是幾百人而已。」
「什麼?」連續兩件足可以讓郭平想不到的大事接踵而來,郭平都有點昏了︰「董家軍莫非昏了頭?」
「實在想不到明白。」陸秀宗搖了搖頭,道︰「大人,這倒是我軍一次好機會?董家軍聚在一起時我們拿他們沒有辦法,可是這次董家軍走了一步爛棋,咱們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安安樂樂回到老窩。」
郭平把剛才奎祀軍山東營甲乙的話給他說了一遍,擔憂道︰「如果沒有猜錯,這批韃子的騎兵也是換趕去揚州戰場,我軍恐怕在山東鬧翻了天,也于大事無補了。」
「我現在倒是有點擔心大人了。」
「我軍只有千余人,于大局無礙。」陸秀宗遲疑了片刻,道︰「還不如在山東鬧一鬧?」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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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的路不好走,但是阿術的大軍動作並不慢,蒙古騎兵向來在馬背上生活,就算是山地也如覆平地。
「啪」,劉克仁扔下一個鮮血淋淋的頭顱,抹了一下嘴角,有點不悅說道︰「大人,這些人還真不怕死,三番四次想打探大軍的消息。」
劉克仁是劉整的孫子,武藝過人,跟他爺爺年輕時一個樣,頗得阿術喜歡。
「這是第五個了?」阿術皺了皺眉頭,有些擔憂說道︰「這些探子是否太厲害了?我軍剛現身就被他們發現了,而且為了打探我軍的情況,前赴後繼奮不顧身。」
「恐怕,恐怕整個山東、甚至整個北方都有他們的探子了?我軍南下的消息,恐怕早已傳了出去。」
「幸好我們既然現身,就沒有打算再保密的意思。」
劉克仁不但勇猛,而且善于用計,是一個肯用腦子的將領,自從劉整死後,阿術把他調到身邊,遇事也多與他商量。
劉克仁想了片刻,點頭道︰「這些探子訓練有素,有必死之心,漢人之中恐怕只有均州的張貴才能訓練出這樣的人。」
「遇到必死之時,決不投降,口中又有毒藥,袖子又有短刀,不是自殺,就是咬破毒藥。時至今日,竟然沒有一個活口,絕對是死士,這些人端得視死如歸,實在不好對付。」
「克仁,你怎麼看待揚州的局勢?」阿術轉移了話題,漢人再是死士,在他眼里還是漢人,阿術雖然在樊城和陽邏城堡吃了虧,然而這次是純粹的蒙古騎兵,而且是剛戰勝了叛軍士氣如虹的蒙古騎兵,若是正面對敵,阿術從來還沒有害怕過。
劉克仁搖了搖頭,道︰「揚州之事,末將不知道。」
揚州有董家軍,如今听說降將呂文煥也插手,兩個人的身份都比他高很多,他可不想得罪人。
「呵呵,小滑頭。」阿術笑了笑,道︰「,此話只進你我之口。」
「那末將就斗膽說了。」劉克仁拱手,道︰「揚州董士選、呂文煥兩人都想奪此頭功,董士選想必是有為父報仇的原因,而呂文煥恐怕是擔心身份陷落罷了。」
「然而無論是誰,我等都沒有必要去跟他們爭功,只需督軍便可,等他們與揚州斗得兩敗俱傷,到時最大的功勞還不是落入我軍之中。」
「坐山觀虎斗確實不錯,然而丞相交待我軍需速戰速決,一定要在最短時間攻破揚州,盡力配合丞相行動。」
劉克仁皺了皺眉頭,不說話,阿術也無話可說,這絕對是一場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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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某一個地方,伯顏剛寫完給大汗的奏折,揉了揉疲倦的腦門。這次南下,伯顏把在陽邏城堡戰役中表現搶眼的李庭和劉國杰也帶到了身邊,蒙古騎兵雖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若沒有一個優秀的將領,也不容易發揮他們的戰斗力,這兩人在整個大元朝之中,也算是有名的將才,又沒有什麼後台,伯顏倒也是有心想提拔一番。
「李總管,大軍都安排妥當了?」伯顏在朝廷之中雖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可是對部將卻十分客氣,這也是他在軍中能夠服眾的一個原因。
李庭拱手道︰「都安排好了,將士們雖然有些疲倦,可是休息一天之後應該就會恢復。」
「那就好,劉總管,後軍的補給是否能夠跟上?」伯顏轉頭問道,劉國杰卻是女真人,本姓烏古倫,後改姓劉,這人確確實實是由軍卒升益都新軍千戶,先從張宏範攻南宋,轉戰數千里,屢建戰功。後來在樊城戰役中立了功,他裹傷血戰,被元世祖忽必烈召見,受賞賜,升為武德將軍,管軍總管。後又從伯顏南征,在陽邏城堡戰役、鄂州戰役等戰斗中,頻建奇勛。此人勇不可擋,故賜號霸都,人稱「劉二霸都」,是大元朝中從小兵到將軍的典範。
「丞相請放心,末將已通知下去,各地郡府都已暗中調遣補給,只需丞相一聲令下,補給便可以到位。」劉國杰雖是一介猛將,然而畢竟是一步一步爬上來的猛將,經驗豐富,辦事穩妥,讓人不敢忽視。
「一定不能透漏出半句消息?」伯顏皺了皺眉頭,多少還是有點擔心劉國杰壞了大事。
劉國杰點點頭,道︰「這些郡府都有軍中的兄弟看管,萬一有什麼差錯,兄弟們可不會讓他們胡來。」
「只是、只是我軍僅是晝伏夜出,而且目標也不明確,怕長久下去,兄弟們心里會有什麼想法?」
「住口。」伯顏瞪了他一眼,然後卻不再說話,打開地圖細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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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府的範天順,發現自己的叔叔這幾天有幾分不尋常,往日經常出來晃悠,充當文人雅士的叔叔,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出來了。
範天順擔心有事,于是抽了時間,來到府上。見到範文虎皺著眉頭躺在大師爺凳子上,見到範天順,有氣無力道︰「你來了。」
「叔叔,」範天順看得有點難受,他畢竟是心軟之人,來到範文虎身邊,低聲請安,然後問道︰「叔叔,怎麼啦?是不是病了,請大夫了嗎?」
範文虎心中有事,不過範天順是他的親佷兒,遲疑了片刻,說道︰「京城來信,說恩相、恩相已經一個月不上朝了,隨時、隨時都有可能……」
範天順其實是高興,恨不得賈似道馬上死去,然而很快就想到自己的叔叔就是賈似道的親信,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範文虎死,若是沒有了賈似道的依靠,到時清算到範文虎,自己肯定也會受到連累,到時就怕完成不了大人所交代之事了。
「叔叔,這如何是好?」範天順故作驚慌問道︰「萬一、萬一恩相不幸,朝中的相公乘機落井下石,叔叔該如何是好?」
「別慌,恩相還沒死呢?」範文虎也只能故作鎮定,道︰「陳宜中是朝廷上最有可能接任恩相之人。他又是恩相一手提拔起來,又是你叔叔的至交,想必不會為難我們倆叔佷。」
「只是此人深藏不露,性格又是優柔寡斷、為人說一套做一套,到時真是接任恩相右丞相,卻不知道會是如何?」
「又有王熵、留夢炎等牽制,這兩人雖然也是恩相所提攜,只是他們之間積怨頗深,叔叔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這幫龜孫子,大宋都這樣了還爭權奪勢。」不過這話範天順倒沒有說出來,安慰道︰「叔叔如今也是一方忠臣,就算朝廷上的相公再折騰,想必也不會影響到健康,只要守好健康府就行。」
「希望如此。」。
全文字無錯txt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