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輕輕的揉了揉腦門,看到陳大舉雀雀欲試,連黑楊也是有些緊張,張弘範兵力雖有所減少,但至少還用有一戰之力,特別是蒙古騎兵,雖然經過將近兩個月的廝殺,但畢竟實力還存,若想一口吃成一個大胖子,恐怕自己也會崩掉不少牙齒。
真要到了下定決心要硬拼硬,張貴反倒猶疑了起來,他之所以一直率領騎兵跟在張弘範身後而不是伯顏,一來張弘範兵弱,自己的機會無疑要大一份,其次張貴也是一直想跟張家有一個了斷,跟張弘範有一個了斷。張弘範是滅亡大宋的最直接凶手,只要張弘範一日未死,或許說張弘範一日還掌握兵權,那張貴就不會放心,這是張貴心中的一個夢魘。
再說傷其五指不如斷其一指,張弘範有勇有謀,又得忽必烈的信任,而且身為漢人的他對滅亡大宋有一種天然的優勢,更為可怕的是他一個漢人卻是完全把自己當成蒙古人,一心一意為元朝效力。
若是斷了伯顏的右路軍,伯顏孤軍作戰,臨安受到的壓力只剩下幾分,想都能想出來。
心中有了打算,胃口也變得大了許多,再加上郭守敬等這個世上的科技精英都集中在荊湖,不僅煉鐵有了新的發展,新式的武器如床弩、車弩、神臂弩也有了很大的發展,通過統一標準的制定,使得京城的床弩等遠程攻擊武器的制造變得更加容易。
但畢竟涉及到大量的工匠,目前也只有京城才能擔負起來,朝廷向來有把工匠集中在京城的習慣,這也給大規模生產防御性武器打下了基礎,這也是常州、呂城等地還沒有能夠大規模運用床弩等遠程攻擊武器的原因,畢竟保住臨安才是重中之重。
伯顏的兵力再三分散,如今能到達臨安不足二十萬,建康更是只有數萬大軍,郭平憑借兩淮兵力足夠可以應付,圍困常州的呂文煥想攻常州,也只有等下輩子了,擔心的就是呂文煥回防建康罷了。
至于阿里海牙的水師,馬邑經過半年的迅速發展,雖不敵也有一戰之力也,再加上床弩火箭的使用,恐怕還能夠佔有一絲優勢。
這也是張貴的胃口大了許多的原因,隨著計劃的不斷完善,他仿佛已看到了勝利在握,再加上山東的陸秀宗,北伐的文漳和元大都附近的義軍楊震龍,張貴沒有理由不相信勝利的天平已經傾向自己,伯顏若是能夠逃生,已經是大幸之事。
唯一擔心的就是臨安,所以張貴不能不加快步伐,至于荊湖的呂師夔,若是能夠讓他活著回去,江陵的大小官員也可以自己割脖子自殺了,這可是自己的大本營。
所以,自己目前需要做的就是滅掉張弘範,然後回師臨安,若有機會,張貴也不介意滅掉伯顏,滅掉伯顏僅有的十幾萬大軍,如此一來元朝必然會元氣大傷,再加上北方叛軍,自己收復中原倒也沒有這個可能,幽雲十六州,若有機會也不介意。
雖然這還有點遠,看畢竟是看到希望。
張貴暗中下定了決心,正想說話之際,一個矯健的小將走進來,卻是張貴身邊的親兵黑帆,黑帆看了大小將領一眼,猶疑了片刻卻不說話,張貴卻笑了笑,道︰「都是自家兄弟,黑統領有話盡管說。」
陳大舉這些直屬的均州軍將領還好,那些禁軍將領,心中都不由涌起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而黑楊更是不一樣,他再三叛變,身負惡名,然而難得張貴卻一直毫無保留的相信自己,黑楊鼻子有點發酸,心中暗下了決定以後無論如何都要跟在張貴身邊。
「白水灣傳來消息,說大事已成,大人可以隨時吩咐。」黑帆莫名其妙說道,眾人自然不是很明白意思。
「好,太好了。」張貴撫掌大笑,道︰「如此一來,咱們的勝算更大了,雖然這樣有些殘忍,但戰爭從來就是讓仁慈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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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漆黑得讓人覺得有點絕望,從樹頂下偶爾滲透下來的微弱的月光,僅能讓人看到三四十步遠的距離,森林里雖然偶爾傳來幾聲蟲豸的聲音,但寒冬卻仿佛越發寒冷,方凌趴在一處坡地之上,此刻的他已是疲倦之極,每次快要閉上眼楮的時候都不由自主的咬一下嘴唇,然而還不到一刻鐘又要重新閉上眼楮。
方凌狠狠的捏了捏大腿,一陣劇烈的疼痛使得他漲了幾分精神,然後在懷里模索了一下,忍不住低嘆了一口氣,還是從懷里掏出一個還帶有體溫的糖果,然後剝開表面上的紙放進嘴里,一陣清涼徹底的讓方凌醒過來。
黑夜,把月光吞沒,方凌也不知道時間,但應該是快到了換班的時分,只需要再堅持一刻鐘,方凌不由暗中給自己打氣,讓自己重新振奮起來。
他覺得自己雖然疲倦,但總比白日值班要好很多,听說白日突圍的元軍信使很多,每次都要經過一陣撲殺才能把他們擋住,或殺掉。
然而白日的危險也大幾分,能夠派過來突擊的信使都是元軍的好手,自己人雖然也是經過特訓,但韃子完全是拼命的打法,所以白日要危險幾分。
但黑夜就安全很多了,況且鸕鳥山這麼大,也不會挑自己這個方向。方凌雖然不怕,但沒有戰爭總比有戰爭要好,難道不是嗎?
方凌是獵戶出身,基礎非常好,從軍後一直都是軍中精銳的精銳,後來張貴又抽調精銳進行更加辛苦的特訓,方舒在兩淮戰場上可是立功不少。
以大兵封鎖整個溪口山區,這絕對是不可能之事。但以精兵封鎖出山和進山主要道路,這還是可能,再說在前往常州的路上,還有騎兵巡邏,加上千里眼的監視,雖然這也只是可以封鎖一段時間,至少在對方模清底細之前,這已經足夠。
吃了一顆糖果,方凌的疲倦也緩和了幾分,大腦也清晰了不少,一路南征北戰,方凌也從一個只會屠殺野獸的獵戶變成了一個殺人的劊子手,對他來說區別不大,區別最大的地方就是他身上穿了最輕便但卻堅固的盔甲,手中拿了最好的弩箭,腰間插了最鋒利的大刀。
所以,殺人和啥野獸比較,殺人反而更加容易,也容易得多了,縱使對方是久經沙場的百戰老將,但只要到了山里,還是自己做主。
當然別看方凌說得輕松,可他運氣賊好,進山都一個月了,竟然還沒有踫到有人從他防守的方向突擊,只因為他所在的路實在是太偏僻了一點,就連方凌也是呆了好幾天才熟悉。
臨到換班,方凌也輕松了幾分,心里渴望回到營地,然後好好的睡上一覺,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長時間,但是他會一直堅持下去。
方凌正打算站起來伸一下懶腰,雖然軍紀中不允許這樣,但如今將要換班,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如今都是三更時分,元軍的信使總不能在現在突擊?鸕鳥山雖然不算很大,但若是迷失了方向也是沒有活路。
「鐺」的一聲,細小但清脆的聲音在方凌計劃站起來的瞬間響了起來,方凌反應倒也不慢,迅速伏體,然後探出頭,這是安裝在小徑上的細微得如發絲的鐵絲,然後連接身邊的響鈴,無論是人或動物絆到鐵絲都會扯動響鈴,當然也會把鐵絲踢斷。
雖是黑夜,當終究還是有一絲微亮,若真是完全的黑夜,相信除了鬼魂之外誰也模不清道路,借助微弱的月光,一小隊約莫十人的元兵出現在眼前。
方凌低聲罵了一句,但听不清他說什麼話,估計有幾分不樂意的意思,但嘴里說話手腳卻一點也沒有放慢,連忙在旁邊的石頭上留下一個記號,隨後貓著身體來到了一早就選好的地方。
這是小徑必經的一個隱蔽之處,射殺元兵之後無論朝哪個方向都能夠及時逃月兌,方凌輕輕的撫模了一下弩箭,弩箭雖好,但射程有限,低頭有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話,估計是祈求上蒼保佑的意思,眼看元兵出現在眼前,方凌毫不猶疑的扣動了弩箭。
「噗嗤、噗嗤、噗嗤」連續三聲,一陣慘叫聲打破了鸕鳥山的沉靜,打破了黑夜的寂靜,聲音在鸕鳥上蕩漾,驚動了山上的飛禽走獸好不熱鬧。
「快躲。」領頭的元軍信使深吸了一口氣,不顧三個被射中了的信使的死活,大喝一聲,但心中卻不由發毛︰「三連發。」
經過將近兩個月的交手,元軍已知道宋軍有部分弩箭是由諸葛連弩改進過來的連發弩箭,這種弩箭一般可以上三支弩箭,但也有一些甚至可以上十支弩箭。
也就是說這種弩箭的沖鋒優勢已和弓箭抵消,甚至比弓箭還要快,幸好的是,或許是連發弩箭的工藝太過于復雜,又或許是連發弩箭的威力相對較小,射程要近很多,所以宋軍裝備的連發弩箭都不多,若是全部宋軍都裝備這種弩箭,恐怕元軍麻煩就大了。
領頭的信使知道連發弩箭的射程有限,他反應也算快,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對方發射弩箭的方向,如今是生死決戰之時,他自然不會選擇逃跑把自己的後背留給對方,于是對著身邊小兵做了一下手勢,壓低聲音讓他們圍過去。
但小兵卻有些膽怯,黑夜看得不清楚,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也像腳下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的小兵一樣。
人,對于未知而產生的恐懼,足可以讓他們鼓不起任何一絲勇氣。
「快,」領頭信使低聲罵了一句,道︰「是不是要等宋軍的援兵趕過來?」
等宋軍的援兵過來,自己恐怕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小兵這才壓下心中的恐懼,成扇形向方凌包圍過來。
但方凌連發三箭皆中,他們倒是愛惜自己的性命,躲在樹木之間跳躍前進,以為這樣方舒就拿他們毫無辦法。
然而,不幸的是他們遇到了方凌,方凌射出弩箭的瞬間,已經借助那一瞬間的驚動來到了白天早已看好的地方,算下來其實已經插到了元軍的右方。
「三支皆中,還有七支。」方凌點了點頭,連發弩箭上弩箭更加復雜和困難,他不得不計算好每一支弩箭的作用。
「好,來得好。」方凌的弩箭像是長了眼楮一般,當右邊的那個蒙古小兵跳出來的瞬間,「倏」的一聲,弩箭穿破空氣,「噗嗤」的一聲狠狠的插進了那個蒙古小兵的喉嚨之間,在如此黑夜和運動之中,竟然還有如此出神入化的箭術,就連方凌也自己臭美了一番。
「四個,未免有點容易了。」方凌這時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就參加白天的阻擊,這大好的功勞都給別人賺走了,實在郁悶。」
再失一人,剩余的元兵倒是不敢輕舉妄動了,所有人都躲在樹後,心里想著能夠多活一會就是一會。
但方凌並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他故意弄出一點聲音以示意自己離開,然後卻是往相反的方向跑開,信使頭領等了將近一刻鐘,心里想著等下去恐怕就真得等死了,于是吆喝說道︰「給老子圍上去,對方只有一個人。」
听到對方只有一個人,剩下的五名小兵膽子總算是漲了幾分,于是再次閃閃縮縮的向方凌剛才放箭的方向圍過去,然而還沒等他們圍上來,在元兵的前方那個小兵,突然又傳來了一陣慘叫聲。
又失一人,這些小兵已徹底失去了脾氣,然而正在此時,遠處也隱約傳來慘叫聲,信使頭領一愣,嘆了一口氣,恐怕除了自己外,其他方向的信使也被堵住了。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一路小心翼翼,最後還是被他們發現,看了除了拼命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而且要拼命的話也只有現在宋軍只有一個人時容易得多,若是再遲疑,等其他宋軍圍過來,別說突圍,就算是逃走也沒有機會。
然而對方使用的是連發弩箭,信使頭領甚至可以猜得出對方用的應該是十連發的弩箭,若是自己人都集中起來,對方甚至可以一口氣射殺剩下的五個人,從剛才的三連發看來,信使頭領相信對方有這個能力,若是分散兵力,像現在一樣又可以被對方一一擊殺。
但時間又不等人,信使頭領縱使也是軍中精銳,然而此刻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山路崎嶇,他們出來時又不能騎馬,騎兵只能走大路,但走大路已經證實了會遭到宋軍的大力阻攔,然而此時走小路也不通,真不知道宋軍使用了多少兵力進行壓制。
信使頭領皺了皺眉頭,突然看到腳下的三名已經斷了氣的隊友,心中說了一聲遺憾,竟然扶起一具尸體擋在前面,他也不吭聲,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向左竄出去。
「噗嗤」一聲,弩箭如期而至,但信使頭領卻大喜,腳下用力狠狠的向方凌的方向撲過去,一邊大聲吆喝道︰「快,給老子包圍上去。」
眾人看到頭領用隊友的遺體當盾牌,心中雖有幾分憤怒,但他們卻也是紛紛向隊友的遺體撲過去,然而這其中還是有一個小兵被射殺。
一口氣射殺了六個人,浪費了一支弩箭,還有三只弩箭,但對方有了防備,接下來肯定更難對付,並且對方剩下的四個人都已經向他圍困過來。
方凌向突然竄出的信使頭領放箭時就要第一時間跑開,然而他看到自己被騙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氣,又看到良機可尋,于是射殺了其中一員小兵,所以他錯失了換位置的最好時機,如今再想離開,元兵一定會緊緊跟上,他們的弓箭射程可要比連弩的射程要遠很多。
正如信使所想,方凌手中確實是十連發的連弩,但所裝的弩箭越多,射程就越短,方舒手中的連弩已算是比較好,但十連發的弩箭射程也不過是三十步到四十步之間,再遠的話殺傷力就低很多,元軍皆是盔甲,不是射中要害也不容易取他們性命。
「怎麼辦呢?」方凌大腦迅速運行,然而畢竟射程太近了,此刻甚至已經可以听到元軍的腳步聲,等元軍都圍上來就只有拼命了。
「拼了。」方凌大喝一聲,突然從藏身的樹後沖出去,他的速度很快,沖的時候甚至帶起一絲冷風,他的腳下用力,身體幾乎是向前傾倒。
他的速度很快,但是元軍的速度也不慢,等方凌落腳的瞬間,一支強勁有力的弓箭已經追了上來,「啪」的一聲,卻是正好射中了方凌後背,方凌借助力道,一個踉蹌竟然再次躲到了樹後。
然而方凌躲進去之後,卻沒有停留,再次向前沖過去,元兵沒想到對方中了箭竟然還能奔跑,一下子哪里反應過來,方凌看到有機可趁,再次出手。
「啊」的一聲慘叫,弩箭再次射中了一個小兵的背後,方凌經過兩次奔跑,已經來到了元兵的身後。
此時信使頭領臉色發青,他早已預防方凌突擊,所以在圍過來時已準好好弓箭,等得方凌沖出來的瞬間就射中了他後背,沒想到宋軍的盔甲竟然堅硬至此,這麼近的距離竟然沒有把他射殺,還讓他重新佔據優勢,並且射殺自己己方一個人。
算下來,自己十人竟然只有三人,
女乃女乃的,方凌經過短暫的激烈運動,再加上受傷之後還射殺一人,此時也是氣喘吁吁,幸虧背後的盔甲,要不然這麼近的距離,憑借元兵的力道,恐怕早已給自己來一個通洞。
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如此狡猾,一直就在準備防止自己轉移地方,都怪自己粗心大意了,看到對方需要扶住隊友當盾牌,就沒想到竟然會如此迅速放箭。
方凌深吸了一口氣,想把背後的疼痛壓下來,幸虧盔甲優良,要不然自己恐怕早就死翹翹了,如今對方還有三人,自己還有兩只弩箭,就算是硬踫硬自己也不怕,只是後背受了傷,身手多少有些不便,還不如等對方再次圍上來再說。
信使卻是把剩下的兩個小兵叫過來,三人都扶住一個隊友的遺體為盾牌,信使頭領冷冷說道︰「對方已經受傷了,就算我們都死光,也要爭這一口氣。」
「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樹林之中,突然響起一陣冷冷的聲音,隨後一句話讓信使頭領徹底失去了希望︰「殺了他們。」
「噗嗤、噗嗤、噗嗤」三聲,信使頭領覺得脖子痛疼,血大量的涌出去,他潛意識的用手想去堵住傷口,然後弩箭幾乎射穿脖子,甚至射穿了他的氣管,他軟軟的倒下去,發現幾個如精靈一般的宋兵出現在他眼前。
「方舒,你小子沒事,沒事就跟老子走,元軍敢情是瘋掉了,整個鸕鳥山都是元軍的信使,看來今晚不能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