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一至百花凋。~
昨夜的初雪太薄,留不下什麼雪景,一早起來,只有略帶了薄霜的殘葉滿地,竟是說不出的蕭瑟淒寒。
世人皆說,秋色入心便是個愁字。卻未想這薄薄的冬意,竟也可以如此的寒涼。
當然,孩童總是樂天的,只會殷切的期盼著什麼時候能夠下一場厚實的大雪,讓自己能夠好生的樂一樂。
若是以往,謝玄此時必定是湊到窗戶邊上,抬頭看著天空眼巴巴的期待著。可是今日,他卻極為乖巧的跪坐在食案旁,一雙大眼楮好奇般的大睜著,不住的在對面的謝道韞和郗超身上亂瞟。
這正是一早陪著郗氏用飯的時候。郗氏正北而坐,郗超坐在郗氏的左手下,與謝道韞相鄰。隔著長長的食案,小謝玄坐著二人的對面,不知正在打著什麼鬼靈精的心思。
謝道韞被謝玄瞧的難受,狠狠的瞪了那小屁孩幾眼。最初的恐嚇中,謝玄還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可是到得後來,謝玄見謝道韞沒有什麼進一步動作,索性笑嘻嘻的、更加大方的打量起二人來。
郗超面色微紅,視若無睹的從容用飯。郗氏卻是不知打著什麼主意,只是謝道韞偶爾看到郗氏那含笑、又飽含深意的目光,心中卻似長草了一般。
真是的,不就是琴簫合奏……呃,不對!是琴笛合奏了一曲麼?用得著這麼看我們麼?謝道韞憤憤然的想著。~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小謝玄拿起一根筷子,極有節奏感的一下下敲打在食案上,搖頭晃腦的吟誦著︰「窈窕淑女,君子……唔!」
謝玄還沒來得及說出最後兩個字,就被謝道韞手中那盛滿豆粥的調羹堵了回去。
「唔……」謝玄自己將調羹從嘴里拿出來,幽怨的看了謝道韞一眼,悻悻然的嚼了嚼口中的豆粥、咽下,開口道︰「好逑!」
現在的小屁孩兒,一個個都是怎麼長大的?怎麼滿腦子都是這種不健康的思想?嗯?
謝道韞微笑著抬頭,將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投向謝玄,柔聲道︰「食不言,寢不語。」
謝玄卻是從那溫和的笑容中察覺出一股惡寒,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低頭扒拉起碗中的飯來。哎!我們未來的一代名將,終究是屈服在了其姐的婬威之下。
郗超臉上紅暈更勝。郗氏眸中笑意更濃。謝道韞頭上黑線更多……
「啊!這個世界上的房屋隔音效果怎麼就這麼差呢?」謝道韞在心中第一百一十八遍的感嘆著。
好不容易用完了早飯,一出門,謝道韞渾身的殺意就爆棚了一下,目光如刀的殺到謝玄身上。
「呃……」謝玄干咽了一口吐沫,「我去看看弄墨有沒有把書裝好!」話語未完,小謝玄飛也似地遁逃。~
——
王謝族學合並,在這個消息傳出的第一時間,兩個家族的子弟就已經開始磨刀霍霍了。
烏衣巷是個好地方,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大就大在它裝下了王謝兩族,小亦小在它只裝了王謝兩族。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又是世交、姻親,七拐八折的關系多著,七橫八豎的恩怨也不少。
「哼!世人只說王謝、王謝!為何不說成是謝王?這不是在貶低我們謝家不如王家麼?」
這不,就在謝道韞三人去往族學的路上,就見到有人散播如斯的言論。
謝道韞不由得暗暗的翻白眼,心道︰「古人並稱兩種事物、人物的時候,都是習慣性的平前仄後。諸如,王維、孟浩然並稱王孟,柳宗元、劉禹錫並稱劉柳。只是單純的並稱,哪里有誰前誰後的分別?拿這種東西說事兒?實在是有些強詞奪理了。」
可這畢竟只是謝道韞的一人之想,其他的謝家子弟縱使知曉這個道理,也不會說出口,因為他們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拿得出手的、可以鼓動謝氏子弟的理由罷了。
看著這些面有憤然之色、在路邊揮袖大聲疾呼的少年人,謝道韞覺得自己回到了五四運動時期。而這些少年的手中,就差沒有傳單了……
哎!自己的那位叔父大人還真不是省油的燈,非要依靠這種方法來激發這幫小爺的斗志。卻不知最終的結果會如何了。
謝道韞開始後悔自己怎麼沒抓把瓜子帶著,族學今天應該會有很多好戲看的。
畢竟是頂著「賀子斌」的名頭,縱使謝道韞半月之前在族學驚才絕艷了一下,但這王謝子弟之爭還是輪不到她一個「外人」的。郗超亦是如此,對周遭發生的事情視若無睹,可心中未必沒有看熱鬧的想法。小謝玄倒是有著強烈的歸屬感,那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暴露了他的心思。可惜,謝玄見謝道韞沒有什麼出頭的動作,也只好悻悻然的成為了路人甲。
穿過了那一路的「戰前總動員大會」,謝道韞三人總算是來到了族學。此時,族學中的人還很少,除了謝道韞三人外,就只剩下幾個年紀小小的,不可能參與到王謝爭執的小屁孩兒了。
族學被簡單的修葺之後,能容納的人數頓時多了一倍,著實敞亮了不少。謝道韞三人還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坐下,準備看一場大熱鬧。
當然了,謝道韞的心中還是有些惴惴的。因為王凝之亦是王家子弟,卻不知今日是否能夠看得到他。雖說王凝之如今已經十七歲,但士族子弟二十余歲仍在族學念書的也不是沒有的。
不多時,謝家的子弟們像往常一樣陸續進入族學,只是一個個都板著一張臉,就仿佛誰欠了他們八百吊錢一般。讓謝道韞啞然的是,好多謝家子弟帶著的「書童」,都比以往健壯了不止一圈兒。這是怎麼著?難不成,還準備派人角力了?
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身邊充當書童的郗路,心里想著若是一會兒真的動起手來,要不要讓他也上去扛一扛。但細想一下,這念頭立刻被打消。畢竟自己只是「賀子斌」,又不是謝氏子弟,實在是沒有出手的必要。
就在此時,族學門口緩緩的走進一個人來,卻見那人腿腳似乎有些不便,行路頗為不暢,而且身邊的書童還一直在攙扶著。這人還未走進廳堂,族學中的討論聲就漸漸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四顧交頭接耳起來。
來人正是謝朗,他本是謝家後輩子弟的頂梁人物,可在上次族學中的較量中輸給「賀子斌」後,他的影響力瞬間就降了下來,以至于他休沐半月一直在家中抱病,都沒有同輩人前去探訪。而如今,族學中的人們看向他的目光,也從往日的欣羨、崇拜變成了質疑,甚至是**果的挑釁。
謝朗早就猜到有此結果,不由得微微苦笑。可當他看到自己平素坐的書案,都已經被旁人佔去的時候,面色仍是不由得微微一僵。那本是最好的位置,他已經在那里坐了兩年……
「長度兄!這里有座。」就在謝朗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賀子斌」長身而起,指著自己身旁的一個空座朗聲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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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後半夜,斷斷續續的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雷,被吵醒的影子不由得在床上撓頭想著︰難道說,是哪位修仙者正在遭受雷劫,要得道成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