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代兄認罪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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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其他家族的宗祠一樣,謝氏宗祠也是一個十分莊嚴的地方。除非到了祭祖的時候,否則這宗祠都是有些冷清的,除了每日必要的清掃工作之外,沒有人敢在宗祠附近喧嘩吵鬧。若是擾了先人的清靜,那得是多大的罪過?
每日負責打掃的人姓謝名方,原是謝家一位郎君的僕從。如今,他從小伺候的那位郎君也已入土,牌位便入了謝氏宗祠,而他也已經六十余歲,背脊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挺直。
雖然郎君過世前賞了他一筆厚重的家財,讓他出去置上幾畝田地,跟老婆孩子過幾天好日子,可是他仍是沒有走出謝家。對于他來說,連自己的名字都是謝家給賜的,外面雖然天大地大,他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反倒是留在謝家,才有落葉歸根的感覺。
謝家的長輩看他為人忠厚勤勉,便給他安排了這麼一個活計。每日打掃宗祠,對謝方這樣的僕從來說,已經是最為榮耀的事情了。
六年過去了,風霜不知在他臉上留下了多少痕跡,可謝方仍舊早起打掃,雷打不動。
每天他都會先行打掃庭院,再輕手輕腳的走入祠堂,輕輕的擦拭浮灰,然後在恭敬的後退而出,靜悄悄的將祠堂的門關上。
這就是他每日的工作,一模一樣的動作,他卻日日都做得一絲不苟。
只是這幾日,每當謝方拿著掃把來到宗祠前院的時候,他都會微微的嘆息一聲。
長江以南的冬日雖然沒有太過刺骨的寒風,卻也足以讓他感覺到骨頭縫里的疼痛。誰知那清瘦的少年一跪就是三天三夜,哪里經受的住呢?
听說是犯了什麼錯事,自己來到宗祠前跪拜贖罪,可卻不敢驚動祖先,所以只是跪在院子里,不入宗祠。
謝方好奇的模了模自己腳下的地面,涼啊也不知這瘦弱的少年郎是如何經受的住的。
不過話說起來,這幾天宗祠可是來了好些個大人物。
一念至此,謝方將掃帚倚放到肩膀上,扳著手指算了起來。仁祖公、安石公、無奕公,嗯,這幾個人好像都來過。還有一些叫不出名的小輩,都是來勸這個少年郎的。
也不知這個少年郎到底犯了什麼罪過,長輩們都不加懲處,卻是他自己給自己難受。嗯,不愧是謝家的種,一個個的骨子里都帶著一股子 脾氣。
忽然覺得自己膝蓋的骨頭縫里涼颼颼的,謝方抬頭看了看天色,果然是要下雪的樣子。他有些擔憂的看了跪在哪里的少年郎一眼,皺了皺眉頭。
「小郎君,要下雪了,回。」謝方佝僂著脊背走上前,溫言勸慰。
那少年的面色有些發白,只有眉毛與雙眸是烏黑的顏色,雖不如何美煞,卻是當得清秀二字的。他聞言微微抬頭,沖著謝方笑了笑,舌忝了舌忝因為缺乏水分而泛白的嘴唇,用有些沙啞的聲音道︰「沒事兒的,您不必擔心。」
這幾日,少年一直都能看見打掃宗祠的謝方,莫名其妙的有了幾分親近之意。
不知為何,謝方看著那少年眸子里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無法規勸,只好幽幽的嘆息了一聲,又道︰「這樣,老奴給小郎君您拿個墊子可好?這要下雪了,地上返潮,郎君這麼跪著,日後非要年年骨痛不可」還未等那少年推辭,謝方就接著道︰「小郎君,老奴雖然沒有讀過書,卻也總听我家郎主生前說,這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啊」
那少年聞言青澀一笑,微微點頭。隨著他的笑容,整個面目便靈動開來,如若畫龍點楮,美不勝收。
謝方微微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憨厚的呵呵一笑,起身去自己的房間拿墊子去了。
不多時,雪簌簌飛下,在大地上鋪灑了白茫茫的一片。那白色和少年的衣衫連到了一起,只余青絲、濃眉、長睫在外,安靜祥和,可入畫矣。
想是跪的有些久了,少年微微活動了一下雙足,看著自己膝下的軟墊,微微一笑。
少年的笑容總是美的,溫純的仿似收斂了鋒芒的劍,古樸厚重,安定柔和。
雪簌下落的大了些,有人踏雪而來,布履不漂不滯,一聲聲碎雪之音。
少年以為是謝方,所以並沒有回頭去看。
可來人卻是奔少年而來,轉身在少年面前停住腳步。
少年這才發現,來人腳上所著是女子的綿履,一襲淡粉色的襦裙,下擺上還沾染了淡淡的雪花。還沒等少年抬頭去望,那女子已經率先跪坐下來。素白色的腰帶、泛紫的狐裘短衣依次入目,再然後便是一張帶著微笑,有些稚女敕的容顏。
「七妹?」少年忍不住驚呼出聲,只是因為久未飲水的緣故,聲音變得極為沙啞。
來人正是謝道韞,她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合了手中的油紙傘,將其置于身旁的地上,又打開右手旁的提來的木制提盒,從中取出溫熱的酒壺,以及一對兒小酒盞。
地上有雪,很快的就陰濕了謝道韞的裙子,她卻沒有在意。
少年的目中閃過一絲驚慌,想要開口讓謝道韞離開,卻被謝道韞抬手止住。
「兄長是不是覺得,代兄認罪是件特別有古風、特別值得向別人夸耀的事情?」
「我……我不是……」少年沒想到謝道韞第一句話竟是這樣的,一時間只能呆呆的看著謝道韞優雅的倒著帶了幾分熱氣的酒水,目瞪口呆。
「兄長是不是覺得,代兄認罪就能真的讓你的兄長月兌離罪過,瞞住世人?」
「兄長是不是覺得,代兄認罪就可以讓你的兄長重新開始,不必再經受良心的譴責?」
「兄長是不是覺得,代兄認罪就能用自己的名聲掃地,換回你兄長的風評,還可以讓你兄長換的心安理得?」
謝道韞沒有等待少年的回答,只是一句又一句淡淡的問話,平平靜靜的聲音落入少年之耳,卻是雷霆萬鈞。
「如果覺得以上言語大謬不然,就請兄長陪我用了此杯,就此回家,如何?」謝道韞舉杯相邀,微微一笑。
少年沉默,躊躇。半晌後才灑然一笑,將自己面前融了些雪水的酒盞端起,一飲而盡。
「還真是酒?七妹從何處弄來的?」少年有些詫異的問道。
「偷的。」謝道韞也將杯中物飲盡了,如實回答。畢竟是孩童的身子,雖說這時所謂的烈酒也不過二三十度,但她飲罷,臉上也即刻鍍上一層淡淡的紅暈,美不勝收。
少年臉上的笑容再次綻放開來,那溫純的酒水滋潤了他的雙唇,讓整個人不再那樣的蒼白。
「文綺兄辯才絕倫,朗佩服的五體投地啊。」想是覺得自己方才被謝道韞的一連串問題問的太沒有面子,少年微挑了眉毛,用調侃的聲音道了這麼一句。少年的聲音仍是有些暗啞,卻十分好听。
謝道韞的臉色果然變黑,半晌才有些悻悻的道:「我的女扮男裝真的那麼容易被認出來麼?」
少年微微點頭,卻又微微搖頭,十分認真的道︰「不是特別好認,但是也挺好認的。」
謝道韞白了謝朗一眼,長身而起,道︰「還怕你跪的時間太久了腿腳不便,準備扶你回去,這回好了,你自己走回去」說罷抬腿便走,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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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真的就那麼容易的饒了謝柳之和謝朗?」
為謝道韞引路的郗路躊躇了半晌,終究還是舌忝了舌忝嘴唇開口問道︰「那兩位小郎君做出來的事情實在是大發了些,還得小娘子你吃了這麼多的苦……雖說礙于親兄妹的面子上,實在是有些不好動手,但是,只要小娘子您一句話,這事兒就交給小的們來做」
郗路可是看著謝道韞長大的,一直講她當做是自己的小主子。如今,自家小主子被人如此的欺負,他又怎麼肯善罷甘休呢?
謝道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認為這事兒是謝柳之和謝朗做的?」
「家里都是這麼傳的啊前幾日謝朗往宗祠前那麼一跪,這事情可就在族中傳開了。就算是沒有人說,大家也能將其和小娘子您被擄聯系到一起去。更何況……從安石公的門房那里傳來的消息,說是小娘子您失蹤的第一日,謝朗就往安石公那里認錯去了。」郗路有些詫異的皺了皺眉,反問道︰「听小娘子的口氣,這件事情另有隱情?」
謝道韞想了想,覺得這件事情也沒有什麼好瞞郗路的,畢竟郗路也是經歷了此事的人,便搖頭道︰「此事與謝朗無關,他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兄長罷了。」
「謝柳之?」郗路眉毛一挑,顯然是想到了什麼,果然,他接著道︰「是了是了听人說,小娘子曾經和謝柳之起過沖突。而且那謝柳之在城中的風評極差,整日與混跡于青酒館,與那些江湖流寇聯系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謝道韞很溫柔的笑了笑,柔聲道︰「這件事情,我雖然可以置之不問,可是我卻不能忘了我的娘親。若非他謝柳之,我娘親又豈會得如此大病?這一點,是他欠我的,不論怎麼說,我要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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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