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錯春暉
感謝小泠子滴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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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你得听我的。
這句話,用不同的語調說出來,會有太多的差別。若是夜半無人私語時,男子對心愛的女子說出這句話時,那情形就十分微妙了。
只是可惜,現在不是夜半時分,私語的二人也不是那種愛慕的關系。
顧禎的臉上帶著得意的笑,袍袖隨著他的意氣風發而灑然飄蕩著,腳下的高尺屐發出有些傲慢的叩地之聲,不過是引路的差事,竟然也能被他做出幾分志得意滿的味道來。
听到羅福的名字,謝道韞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她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自然不會如何吃驚。她淡淡的看了顧禎一眼,眸子里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
顧禎笑得更加狂放了些,若非今日賓客雲集,周遭的客人多了些,他非得徹頭徹尾的表現一番小人得志來。
「所以,想要保住羅福的小命兒,今天夜宴之上,你就一定要听從我的吩咐,我讓你吟什麼詩你就吟什麼詩。」顧禎一面笑著與迎面而來的人頷首示意,一面低聲飛快的說著威脅的話語。
謝道韞溫順的低著眉眼,蓮步輕移的跟在郗氏後面,仿佛什麼都沒有听到一般。
謝玄就跟在謝道韞的右手側,他偶爾能听到顧禎口中的一兩個詞匯飄進耳中,卻听不大清明,只是隱約覺得並非什麼太好的事情,不由得蹙了蹙漂亮的眉毛。
迎面走來四名歌ji打扮的女子,她們知禮的走在道路的旁邊,不敢高聲說笑,只是偶爾低低的調笑幾聲,聲若夜鶯。
顧禎眉毛一挑,眯著雙目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起那四名歌ji來,其中含意,觀者即知。
「顧家兄長似乎搞錯了一件事情。」謝道韞自然也看到了顧禎的模樣,她仍是低著頭,目之所及是一行人的腳尖。
顧禎有些發愣,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謝道韞所說為何。
「羅福只是我們家中的一個下人罷了,」謝道韞繼續輕聲解釋著,不為人知的調節著自己腳步的頻率。她輕聲道︰「他死或不死,跟我們都沒有什麼太大的關系。」
明明是輕飄飄的聲音,卻莫名其妙的帶進了幾縷寒風,就連顧禎這樣神經粗條的人,都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回頭看向謝道韞。
此時,謝道韞也正巧抬頭,純潔的一塌糊涂的面容上,正甜甜的綻放著更加純潔的笑意。
顧禎愣了愣,明顯是不理解謝道韞笑容中的含義,但下一刻,他就已經理解的一清二楚。
他感到自己的右腳被絆了一下,這個力道用得十分巧妙,不單單是一絆,還連帶著向後順水推舟般的輕輕一勾。顧禎沒有任何懸念的向前撲地,一個漂亮的狗啃泥。
身上的痛感在回神之後才真正的傳了過來,顧禎滿腔怒火的抬頭,死死的瞪著凶手,卻只能瞧見凶手謝道韞一臉的驚愕和茫然,而且嬌柔的面色上,還帶了幾分惹人憐惜的白,就如同受了驚嚇的閨秀一般。
面對這樣的場景,沒有人會覺得謝道韞是凶手,反而會讓人打心底的斥責顧禎,沒事兒做些什麼不好,非要在小娘子身邊摔上一跤,萬一嚇壞了小娘子,你賠得起麼?
顧禎咬牙切齒了半晌,幾乎將瞪著謝道韞的雙目都瞪的發紅。
郗氏卻是被驚得不輕,急忙喚人扶著顧禎起來,又柔聲細語的問了幾句,確定後者沒有了大礙,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發自內心的關心,在顧禎眼中自然就成了一種施舍,他不由得狠狠的攥了攥袖子里的拳頭。
好在夜還長著,好戲也長著。
正廳和偏廳其實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隔斷,只是為了前來道喜的女眷和孩童飲宴方便,這才用清幽雅致的帷幔和竹簾圍了。
男客從正門進正廳,女眷門卻是繞了個圈子,從內門進入偏廳。顧禎引著郗氏一行人進入,便算是完成了他的任務。他又咬牙看了謝道韞一眼,再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而去了。
「這顧禎怕是因為上次的事情,對你存了什麼誤會。以後再見得他,多加謙讓一些,總不好失了風度,讓旁人看笑話。」郗氏看著顧禎的背影微微嘆了一口氣,對謝道韞吩咐著。
謝道韞沒有多解釋什麼,只是順著郗氏的意思應了下來。
此時偏廳中的人已然不少,顧愷之的母親張氏也正在那里招呼著客人,此時見得郗氏一行人進來,便牽著顧虎頭的小手,笑著走了過來。
「姐姐來了。」張氏並不是什麼太善言辭之人,更何況她與郗氏的感情不錯,用不上那些太過客套的寒暄。
引著郗氏一行人來到了偏廳最好的位置,張氏領著顧虎頭在郗氏的對面跪坐了,親手斟上一盞茶,四處打量了一下後,有些不解的問道︰「思兒沒來麼?我家虎頭這幾日天天念叨著那。」
「思兒感了風寒,不敢帶她來。」郗氏淡笑著回了,只是掩不住眉目里的擔憂之色。
張氏又趕忙細細詢問了幾句,再听說自家夫君已經請了名醫去看,心也放下了幾分。
「姐姐也莫要太著急了,虎頭以前也患過幾次風寒,其中又一次還差點要了小命兒,說起來,還是要多虧了那位神醫那既然那位神醫去了,思兒肯定不會有大礙。」見郗氏眉間憂色,張氏也出言開解著。
如此一勸慰,郗氏倒也信了**成,心中大石落下了幾分。
謝道韞在旁听著卻來了興趣,此時插言問道︰「張叔母,卻不知那神醫叫什麼名字?醫術竟如此厲害。」
張氏想了想,道︰「好像是姓葛的,是個世外高人,听說不止會醫病,還會煉仙丹那。」
世人皆欲求長生,尤其是魏晉之時更是到了一種極致,否則的話,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人因為服用五石散患疾而亡了。
乍一听這神醫是個煉丹之徒,謝道韞不由得皺了皺眉,心道︰「難道這人竟是個神棍?若是由著他開些亂七八糟的藥方給思兒用了,還不知要落下什麼毛病來。」
只是這話卻不好多說,因為時人都是相信仙丹仙人的。而郗氏一直都虔誠的信奉著五斗米教,更是對這些東西深信不疑。
信念這種東西便如同水流,緩緩引導可以,太過突兀的截斷,只會引來更加磅礡的反抗。更何況在謝道韞看來,只要郗氏不要迷信到去吃那些含著重金屬的仙丹的地步,這種事情就沒有引流的必要。
心中牽掛著思兒的事,謝道韞便想著回去後一定要好生看看那人的藥方,萬不能拿思兒的身子開玩笑。
因為沒有思兒在旁,顧虎頭明顯有些落寞,小嘴撅得高高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弄著面前的空茶盞。
小孩兒的目光都是盯著小孩兒轉悠,這附近年紀最小的,除了顧虎頭之外就是謝玄了。所以顧虎頭在嗒了兩下小嘴後,就好奇的眨著眼楮,盯著謝玄一直看。
謝玄平素在外人面前,都裝成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但他骨子里畢竟只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被顧虎頭這樣盯著,面色不禁有些發紅。
身為主家,張氏還要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于是她就將顧虎頭交給郗氏看管,只留下兩個平素照顧虎頭的小丫鬟在旁侍立。
郗氏是極喜歡孩子的,此時便抱了顧虎頭在懷中,笑眯眯的逗弄著。
顧虎頭卻是雙眼一眨都不眨的盯著謝玄,半晌之後才用那沾滿了自己口水右手食指指著謝玄,女乃聲女乃氣的道︰「見過。」
謝道韞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這顧虎頭不愧是痴絕,前前後後不知見了多少面,竟然現在才覺著玄兒眼熟。」
郗氏啞然失笑。謝玄臉色發紅。
與偏廳的其樂融融不同,正廳的氣氛卻是頗值得玩味的。
雖有舞姬那絲竹羅衣舞紛飛的助興,但一片祥和的外表下,總是有些暗流在涌動。
比方說剛剛知道了方才門前之事的顧家人,此時再看向謝奕的表情就有些不善。
謝奕是個十分爽朗的人,有菜就吃,有酒就喝,有爽淶則喜,有怒氣就發。他也懶得去顧及他人的目光,對他來說,如今最為重要的事情,無外乎就是眼前的冽酒。
「拿二十年的錯春來宴客,你這兄長倒是大方」謝奕連喝了八盞才停了下來,面色微紅,略帶燻意的笑著,拍著顧澹的肩膀說道。
顧澹可不是謝奕那樣隨性而為的人,他早就注意到了自家兄弟不善的目光,此時不由得尷尬的笑了笑,道︰「好酒自然是拿來宴貴客,若非無奕公賞臉,這錯春怕是還要在酒窖中沉寂個十載八年了。」
謝奕又飲盡一杯,品咂著那甘甜中的一股辛辣,正像是驅車游春之人置身于春色之中,卻又惶惶然不見了春色一般。
錯春,非錯也,實迷也。
「子義兄,不是我說你。」將舌尖那抹辣意消磨殆盡,謝奕才緩緩開口,似笑非笑的看著顧澹道︰「為樂當及時,焉能待來茲?做人啊,還是灑月兌些好。這一味的營營苟苟,豈是我輩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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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春」這個名字,原是阿堵《一生孤注擲溫柔》里面的酒名,因為愛煞了所以偷了過來錯春,錯春,好有意境啊~
跑回老家去辦身份證,坐車一來一回折騰了一整天,結果發現自己好像有變老的傾向,累啊……)。
全文字無錯txt手打,==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