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誰能等
「小娘子,若是照你所言,那顧澹郎君口中的‘黎叔’到底是什麼來頭?」
夜間行路,顧府前來喊話的僕從提了燈走在前面,謝道韞和郗路刻意的將速度壓得慢了一些,好方便自己兩人說話。
青杏兒低頭走在最後面,雖然覺得自己腳下的路有些昏暗,卻也不敢往前半分,生怕自己哪里逾了禮數,叫顧家人看笑話。
再往後,還跟著幾個郗路挑選而來的護衛。他們都是謝道韞一手帶出來的,不論一會兒如何用,都方便一些。
「無憂公身邊的人,這是必然的。」謝道韞隨口回應著,聲音和郗路一樣都壓得極低。
因為不知道前面那人,會不會也有什麼出神入化的手段,所以謝道韞並不能和郗路將事情說得太過清楚。
各懷心思的走了一段,謝道韞一面在心中記下顧府的地圖,一面安靜的思考著事情。
記地圖可不是為了做什麼壞事,只是謝道韞在前世就早已養成了這樣的習慣,所以進行的一種下意識的行為罷了。
郗路也知道,就算自己再問什麼,謝道韞也只能給出廢話般的答案,所以他看了前面的顧府僕從一眼,便不再說話,只是沖著謝道韞,在腰下面用手打了一個莫名的手勢。
謝道韞用余光看得清明,微微點了點頭。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郗路還是放心不下,已經派人去探查羅福的所在了。
現在還不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還能听到幾聲別院的蕭鼓奏,遇到幾個無聊閑逛的顧家子弟。
與顧家子弟相遇時,領頭的僕從都極盡謙卑的行禮,並點明謝道韞幾人的身份。于是乎,就在旁人或詫異、或欣羨、或嫉妒的目光中,謝道韞一行人頷首而去,顧家子弟側身讓行。
誰給誰讓行是有大說道的,既然謝道韞如今成了無憂公的貴客,顧家子弟們自然不敢拿大。
南並不在南邊,而在顧府正北方的院子里。
從顧府的東南角行至南,眾人足足用了兩柱香的時間,又因為其間沒有什麼閑聊,這段路程便愈加顯得夯長起來。
說起來倒也奇怪,那領路的僕從一路上竟也是一言不發,除了在幾處不好走的位置做了做點撥外,就沒有多說任何一句話。
謝道韞不由得暗自猜想,連僕從都這麼無聊,那位整日不出門的無憂公又會是一副什麼老學究模樣?
無憂公當然不會是老學究,只是一個偶爾會大呼小叫的老頭子。
這一點,謝安清楚,謝奕清楚,只可惜,這兩位長輩都沒有告之謝道韞。
知道無憂公真性情的人其實真的不多,這位長輩的事跡流傳于二三十年前,在他淡出之後,這些有趣的傳聞自然也都被後浪打在了沙灘上,被太陽一曬,便消失無蹤了。
甚至連許多的顧家子弟,對這位家主大人都不甚熟悉。他們只能在每年祭祖的時候遠遠的瞧上一眼,只覺得那寬袍大袖衣飾極有厚重感和威嚴感,甚至連無憂公的真面目都有些看不清晰。
謝道韞今夜有幸被無憂公邀請,待明日這消息傳開,不知要羨煞多少顧家子弟了。
這個世界上,能夠銘記無憂公言行的人的確不會很多,但羅福卻成為了幸運的一個。
當他覺得雙腿的小腿涼颼颼的舒服,而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疼痛之感後,羅福便稀里糊涂的醒了過來。
睜開雙眼眨了眨,眼前的景象從模糊變得清晰,羅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老僕人正在為自己上藥,還有兩個沒見過的人正在不遠處的食案上飲酒。
「醒了?」給羅福上藥的人自然是黎奴,他說起話來的聲音十分沙啞難听,在不怎麼明亮的光線下沖著羅福一笑,整張臉上的皺紋便生動了起來,配上那口殘缺不缺的牙,實在是有些說不出的恐怖。
羅福被嚇得小心肝兒噗噗跳,咽了一口干沫後,才不自然的揚了揚嘴角,點了點頭。
他不能確定對方的身份,但卻知道,自己應當是月兌離了顧禎的手掌了。
「敢問,你們是……」羅福沒有開口就用「恩公」這個詞匯,天知道救自己的是什麼人,天或許也知道就自己的人有些什麼目的。
「呦?醒了?」原本在一旁飲酒的無憂公湊了過來。經過謝安這麼長時間的陪酒,無憂公難免有些喝高。他上前伸手拍了拍羅福的臉,又像逗弄小狗般掐了掐,嘿笑著道︰「小東西,你現在已經安全了,不用害怕啊」
羅福的面色陡然轉黑,身子下意識的一縮,卻是牽扯到了腿上的傷痛出,立時臉色一白,疼出了一身冷汗,哎呦出聲。
「別亂動。」一直為他傷藥的黎奴此時發話了,「還好那人斷骨的手法不錯,斷骨不傷筋,只要好好將養三個月,就能好的利落。」
「小東西真是淘氣受傷了還亂動」無憂公仍舊沖著羅福吞吐著酒氣,還用手胡亂在羅福頭上揉捏,真像是在戲弄自家養的寵物一般。
羅福的面色是從黑轉白,又從白轉黑,卻依舊秉持著他軟柿子的習性,一臉笑意的生受著。
「老爺子你別戲弄他了,若是再來個傷上加傷,我也不好跟我那佷女交代。」謝安終于開口勸阻,端著酒杯無奈的搖了搖頭。
羅福松了一口氣,向謝安投去了感謝的目光。他並不認識謝安,但總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像是在何處見過一般。
無憂公有些無聊的放了手,打了個滿是酒氣的酒嗝,可惜的道︰「別看這小家伙挺黑,可是臉蛋捏起來很滑溜嘛真的挺有意思,你不來模模?」
羅福氣滯的快要翻白眼,就連一直保持著笑容的嘴角都開始輕微的顫抖。
「這輩子也沒听說過你好男風,怎麼老了老了又轉性了?」謝安問道。
「臭小子亂說話」無憂公沒好氣的回頭罵道︰「我都七老八十了,什麼男風女風的,都不好」
「這才對,」謝安笑著道︰「要不然一會兒我那佷女過來了,見你在他身上又模又捏的,還不得嚇的轉身就跑?」
「嘿」無憂公從身邊拿起一張寫滿字的佐伯紙,在謝安面前晃了晃,道︰「能寫出‘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的人物,還能拘泥于這樣的事情?」
羅福可是個精明的人物,他听對面那人的話中經常提到自己的佷女,不由得轉著眼珠兒在想︰「難道說,這人的佷女便是小娘子?他總說一會兒自己的佷女要來,是不是小娘子要來救自己了?」
一念至此,羅福不由得期冀的等待著,就連黎奴什麼時候為他包扎好了傷處都不知曉。
這是一個美人救偽英雄的故事。
當羅福看到進門而來的謝道韞時,又想破口大罵,又想泫然而泣,但考慮到四周這麼多人,還是什麼都沒做,只是將嘴角的笑容上揚的更加明麗了些。
謝道韞看到床上的羅福,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就連看到謝安的詫異之情都壓了下去。
「韞兒見過無憂公安石叔父」謝道韞款款行禮,落落大方。
待問過羅福傷情後,謝道韞又沖著無憂公深深一禮,以謝其大恩。
沖著青杏兒使了個顏色,青杏兒便微紅著臉去照料羅福的傷情。羅福頓時石化,一雙眼楮只知道直勾勾的盯著青杏兒看,而每一次青杏兒的手指觸踫到他的身子,他都會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觸電感。
像是看出了什麼,無憂公笑著道︰「走走走咱們去別的房間,別耽誤人家一雙好事」
青杏兒的面色更是緋紅,貝齒咬了咬下唇,隨手將汗巾扔到郗路手里,轉身就跟著謝道韞出門去了。
羅福悵然若失的嘆了一口氣,幽怨的看著沒了人影的門口。
「臭小子,連小娘子身邊的人都敢惦記?」郗路看著好笑,沖著自家護衛們吩咐了什麼事情後,便調侃起羅福來。
「路爺您少拿我說事兒」羅福被折騰了一天一夜,精神未免有些萎靡,直到如今心弦放松下來,便更覺得疲倦感涌上心頭,也懶得再跟郗路辯解什麼。
外面忽而傳來一聲夜哨,郗路知道是自己方才吩咐的,向冒險潛入顧禎院子的人發出的撤退信號。如今羅福已然被救了出來,護衛那邊似乎也沒有被人發現,郗路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小娘子為你忙了一天一宿,回去之後你可得好生感謝她。還有安石公你小子倒也是福大命大,竟然能勞駕安石公來幫忙救人」郗路囑咐著。
「原來那人是安石公,怪不得看著眼熟,和郎主是親兄弟是」羅福沒精神的答應著,可忽而臉色就轉為了痛苦。
「怎麼了?」郗路以為是自己觸踫到了羅福的傷,駭了一跳。
「慘了慘了」羅福伸出雙手,心煩的揉弄著自己的頭發,「下個月就是中正雅集了,我這雙腿至少也要三個月才能好,那豈不是參加不了了?」
「唬我一跳,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兒」郗路嗤之以鼻的道︰「雅集哪年沒有?你明年參加又怕個什麼事兒?」
「我能等,她不能等啊」羅福雙眼無神的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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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