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還沒有竇娥這個冤魂不散的人物,燕軍大將軍慕容恪自然不會把三月飛雪和她聯系在一起。
今夜,慕容恪心情並不如何好,他黑著臉看著外面的漫天大雪,有些惱怒的一甩手,放下了帳簾。
「晦氣。」慕容恪低罵了一句,心想這場詭異至極的雪到底是為誰而下。
回身便看到國主來使,慕容恪的面色更加不悅起來。這人也真是足夠執著,自從自己下令駐扎此地休息後,他便來到了自己身邊游說,直到現在也未停。
「大將軍,國主如今還生死未卜,您如今不急著去救到底是什麼意思?您就不怕旁人說您有貳心麼?」
慕容恪看了他一眼,在心中冷笑的想著︰「終于是支撐不住,開始激將了麼?」
「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傳到國主的耳朵去,我這顆腦袋豈不是保不住?」慕容恪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脖頸處敲了敲,話語雖然這樣說著,但不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沒有一絲恐懼的模樣。他走到自己的案前坐下,微微冷笑道︰「外面的雪有多大,你又不是看不見。這附近的地形我們並不熟悉,這雪大風大的,又是夜里,如何辨得清方向?我手里把著的可是二十萬大軍,若是一個不小心……呵,與國主擦肩而過還是小事,若是直接陷入晉軍的包圍,我又如何向國主負責?」
那來使的嘴角微微抽動,卻又一時找不到言語來辯駁,面色不由得發白。
大帳中陷入沉默,慕容恪悠悠然的品著溫酒,來使坐立不安的將杯酒一飲而盡。
帳外雪色撩人,血色亦撩人。
警報被吹起,慕容恪豁然起身,心想難道是自己扔到鄴城的那顆棋子出了問題?一念至此,不由得心神微亂。
外面的腳步聲密集了起來,遠遠的似乎還有些喊殺聲響起。慕容恪黑著臉走出營帳,剛好迎面撞上自己的一名貼身護衛。
「怎麼回事?」慕容恪壓低了聲音發問,面帶憂色。
那親信自然知曉慕容恪擔心的是什麼,他急忙搖頭答道︰「不是那邊,是從西邊打過來的。」
慕容恪聞言松了一口氣,但反應過來之後,不由得雙眸一亮,反問道︰「西邊?」
那親信重重的點了點頭,重復道︰「西邊。」
這人說話時的聲音有些變調,明顯是猜測到了什麼。
慕容恪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動了兩下,似乎是想笑,但最終又被忍住了。
如果來的果真的晉軍,還是從西邊打來的晉軍,那豈不是說……
想到那種可能,想到自己多年的謀劃有可能在一朝實現,慕容恪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發干。
但他並不是什麼蠢才,自然不會在這個危機的時候大肆慶賀什麼。雖然路障有可能假人之手清除了,但他畢竟還沒有證實這個猜測的準確性,而且如今自己所要面對的,是不知人數的敵軍。
來使此時也匆匆忙忙的奔了出來,滿面憂色的不解詢問著。
「來人,把他給我捆起來!」慕容恪此時卻下了命令,如今有些事情,自然不需要國主的人參與和知曉。
無辜的使者被莫名其妙的帶走,慕容恪听著越雷越密的戰鼓,心中卻有些沒底了。
如果晉軍真的是渡河而來,真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消滅了國主慕容所帶領的十余萬兵卒,那這一隊晉軍人數該有多少?自己又能不能抵抗的過?
想著道理,慕容恪終于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急忙回營帳穿起往日的甲冑,一面在心中盤算著這些東西。
自己駐扎在這里,旁人又哪里會知曉?除非晉軍順著這條通往陳留的路來找……晉軍有多大的信心,竟然要與我這二十萬的軍隊硬踫硬?雖然是夜襲,他們佔了先手,但他們不久之前剛剛與國主有一番惡戰,如今的戰力必定不會太高才對……
說是思付,又不如說成是自我安慰。慕容恪一時間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被這忽然放到他眼前的似乎唾手可得的寶貝迷惑了心智,開始以為幸運之神都站向了自己這邊。
但人終究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的,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而對于慕容恪來說,現實血淋淋的撕開夢想的時間,並不如何的遙遠。
「大將軍!大將軍!敵軍、敵軍太多……我、我們擋不住了!」有部下衣冠不整、渾身是血的沖入了慕容恪的營帳,而此時,慕容恪剛剛穿好了甲冑,還沒來的責備部下走進自己營帳時,帶進來的混著鮮血的雪花,便愣了愣。
那部下幾乎是哭喊著說出了那些話,此時又撲到了慕容恪的身邊,抓著慕容恪的手臂,滿眼的驚慌。
「閉嘴!」慕容恪反手便是一個清脆動听的巴掌,「當了這麼多年的偏將,你倒是越當膽子越小了。擋不住個屁!老子還在這那!只要老子還活著,就沒有擋不住的東西!」
慕容恪怒吼出這些話,但與其說是在怒斥屬下,到不說是他在慰藉自己的心。
老天爺總不能這麼做,剛剛將自己期盼已久的東西放到了自己的眼前,可是下一刻便要將其奪走。慕容恪自然是不肯輕信的。
其實這就如同在一只毛驢面前放了一根胡蘿卜,而就在毛驢張嘴要吃的時候,主人家又殘忍的磨刀霍霍向毛驢。毛驢如今所能做的,恐怕只有死死的瞪著那根胡蘿卜,死不瞑目了。
當然,慕容恪是不可能承認自己與毛驢的關系的。
他飽含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怒氣,一腳踢飛那名偏將,快步走出營帳。可當他剛剛翻身上馬時,他才看清了眼前的局勢,整個身子顫了顫。
真的是……擋不住了……
敵人來的太快,太突兀,而鋒芒又太盛。就如同是一把直刺如心口的尖刀,從出刃到見血,不過只有眨眼的時間。
夜襲,又逢雪夜。燕軍經歷了之前在步兵山與魏軍的戰斗,早就被那生死不顧的氣勢弄得有些草木皆兵。如今這突如其來的襲營,警報此起彼伏的響著,更是不知驚駭了多少普通士兵的心。他們也是人,他們也不想隨便死,也想早早的回家過活。這世上沒有幾個是戰爭狂人,沒有幾個人喜歡鮮血如同潑墨般在雪地上展開的畫面,更沒有喜歡讓自己死在異國他鄉的戰場上,還死的窩窩囊囊,連名字都不留。
燕軍怕了,他們害怕那不知人數的敵軍,他們害怕這場自己沒有任何準備的襲營。于是,他們敗了。
馬背上的慕容恪看著慌亂逃命的士兵,怒氣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王位就在眼前了,只要這場仗結束,他就可以理所應當的取而代之。這些士兵,是應當幫助我登上王位的人,如今,又怎麼能跑?
「都給我回去!戰斗!」慕容恪拔出了腰間的刀,憤怒的砍殺了兩名正慌亂逃竄的燕兵。
鮮血的震懾力的確足夠充足,但比它更為震懾的,那便是更多的鮮血。
看到這一幕的燕兵腳步頓了頓,但與面前的慕容恪相比,他們更加害怕那不知人數的敵軍。如此一來,他們所面對的便成了一個概率問題︰是回頭去打仗,被人數不知的敵軍砍殺的幾率高?還是一直向前沖,被自家大將軍殺死的幾率高?
很明顯的,大將軍畢竟只有一個人……
于是乎,燕兵們用腳趾頭仔細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然後繼續用腳趾頭向前狂奔。
慕容恪揮刀再揮刀,直至開始覺得累了,才頹唐的坐在了馬背上,認識到了什麼叫做大勢已去。
晉軍已經越來越近,便在百米之外的地方與己方交戰了起來。可敢于留下的士兵畢竟太少,這百米的距離又能撐多遠?那邊,已經有一人一騎突破了防線。
慕容恪自嘲一笑,心想自己想當這國主,怕是不能風風光光的做了,只好先保住性命,再另作圖謀。
一念至此,他便打馬回身,決定跟著這亂流一同跑,跑回燕國的境內,重振旗鼓便是。
只是,不甘心啊……
或許是命中注定,慕容恪只能懷著不甘心的心情死去。所以在下一刻,他忽然發覺自己竟然能夠看到自己的後背、自己的身體、直至載著自己的那匹戰馬、甚至是自己無頭的身子緩緩倒于馬下的過程,而生命的最後,他便看到了一個拿著無光刀刃的小女孩兒。那個小女孩兒靜靜的站在雪地里,身上的衣服被血色浸染著,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她的四周都是飄雪,烏黑的頭發上也帶了些白雪的顏色。她的鼻尖上有一滴鮮紅的血液,點綴在那里,有些俏皮,有些可愛……
再然後,慕容恪的世界里邊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和悄無聲息。
謝道韞皺了皺鼻子,將那顆血珠擦掉,看著離自己三步遠的慕容恪的腦袋,心想,自己用的力道似乎大了點兒,竟是一不小心把這人的腦袋割下來了,真是不好意思。
而在此時,疲于奔命的燕軍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家主將的死亡,慕容恪的親信還在于晉軍做著負隅頑抗的斗爭。只有一人一馬看到了整個畫面,此時便停在了謝道韞身旁,看了看慕容恪的頭顱,又看了看雪夜中謝道韞。
謝道韞也抬頭去瞧他,黑馬玄甲,一雙紫眸在黑夜里亮的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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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郁悶著,就在想,要是影子我考不上公務員,又找不著好工作的話,干脆在家窩著當全職寫手得了~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