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祖父的殤禮完畢，那些前來吊唁的官僚門生皆陸續返京，按規矩父親是要守三年的孝，可京城那邊又催得緊，聖旨難違！父親命人整理了家當便帶著我們去了京城任職，想來今年的春節是要去京城過了，離開山陰倒是頗有傷感!
大年初一，按照江南的風俗是不走親訪友的，而是前去寺廟祈福，若是上了頭柱香便是非常靈驗的。二娘素來都是天蒙蒙亮便帶著二妹出門了，卻從不叫上我，許是怕我搶了她女兒的頭香，自然我也不樂意隨行更不信這事。
這日午時起來于閨中試新衣，便听說這母女興致勃勃的回來了，說是求了一支上上簽，心里樂開了花，急著回來報喜。
水韻奏流年，青桐邀雙翼。彥書墨三千，頁記鳳凰緣。
按簽里的意思大概講我們顧家將飛出一只鳳凰，這點二娘是深信不疑，從此府里便又多了一些閑話，說是顧府的二小姐有進宮伴駕的娘娘命。從此二娘更是在我面前擺起了譜，而我常常是不予理會，躲在閨房苦練琴技。
「小姐，二姨娘又在到處說您的不是了……」小玉一臉氣憤的端了燕窩進來。
「哦？都說什麼了？」我不可置否的笑意對著她道。
「奴婢想著小姐喜歡吃燕窩便多取了些，二姨娘卻說這是專門煮給二小姐用的，還說二小姐將來是做娘娘的，自然需要多吃些養顏的東西，而你是……是……」小玉不敢再言，我停了手中的弦淡淡道︰「說！」
「而你是那金窩里的麻雀，外面再怎麼裝的高貴也成不了鳳凰！」小玉唯唯諾諾的將話續完，再不敢說話，似等待暴風雨的來臨。
「可我不氣！」我冷冷一笑，「你不覺得二娘的話骨子里還是覺得自己卑微嗎？我是嫡出，她自然看不順眼，她自己的話里都露出了馬腳，呵呵！……看來我還的確比他們高貴些呢。」
「小姐說的是。」小玉釋然道。
方端了燕窩，便听外頭一陣騷動，原是宮里又來了聖旨，帝廣招名門千金，充掖後宮，父親招眾人前去听旨。
這是永昌二十一年的初春，也是三年選秀之期，我懷著一顆少女憧憬的心接下了這道選秀的旨意。
這十六年來，在顧家忍辱負重，苦練才藝，等得不就是這一天的到來嗎？那一刻父親臉上的沉默，二娘的不屑和表妹的羨慕交織在一起，唯見表哥黯然的轉了身……
宮里人沒走多久，父親便叫了我前去談話。
「珊兒，為父本想把你許配一平常人家，只可惜……」
父親從不了解我，他一直以為自己想給予我的一生便是我想要的，可是他錯了。
我笑了笑，為他斟了一盞茶，「父親，這本是皇命難違，女兒不怪你，女兒亦有心陪伴聖駕。」
他愣的一驚，「我若親手將你送入宮中，便是把你往火海里推。即便你有此心……皇宮豈是你能去的，有多少女子葬送在紅牆高瓦內。」
「我知道父親早為此事做好了萬全之策，若是想保我走走官場便可了事，可我心意已決，只想為帝身旁之人，女兒心許之人便是當今聖上。」我跪在父親面前，將心中所願一一道出。
「你何曾見過皇上？……」
「父親還記得珊兒小時候經常去祖父書房里？那時候祖父遵先皇遺命輔佐年幼的皇上登基，又奉太後之命為帝師，書房里常常表有皇上的墨寶，祖父常常對我說，小皇帝是個有才之人，文才武略非凡，將來必是國家之福，……珊兒何其有幸見其才作，對皇上的這份情早已萌生。」
話音剛落，屋外一地碎聲，爹爹急忙開了門，只見表哥不知所措的立著，他並不說話，只是遠遠地哀傷的望著跪在屋內的我。
「舅舅，阮大人在客廳等你！」
「知道了~~我馬上去！……」父親臨走前回頭張望了我一眼，又對表哥說︰「欽兒，命人來打掃下地上的碎片。」
「表哥！」頓了頓，還是問道︰「你全都听到了？」
此時我真希望他什麼都沒听到，哪怕是欺騙我，可是一切皆為我所想，他看著我，看的我發慌，然後冷冷道︰「都听到了！」
「我……我沒騙你，我受不了顧家的人，可我也……」
「原來這些年我一直蒙在鼓里，自以為很了解你，你在顧家的日子有多難受我的心里就有多難受，原來一切都不是那樣的。……」
他的背影消失在盡頭，那一抹暗淡與陽春三月的景致顯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