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在醫院折騰得太久了……下次絕對不會有延時這麼久的情況了,請原諒一個傷員吧。建議大家在看這章的時候听听陳奕迅的《十年》,嘿嘿。)——
皇帝?
蕭卓和芳菲同時一愣。
「蕭林你過來,把這位小姐和她的下人請到內堂休息,讓和大娘跟奇蘭、珠影去伺候著。」
蕭卓快速吩咐完下人,給了芳菲一個抱歉的笑容,轉身匆匆迎了出去。
蕭卓在京城的這處宅子是祖產,內外院子都相當寬敞,朱毓昇在當太子之前還常常過來。被立為太子後,為了避嫌,只來過一次。
不過朱毓昇登基之後,又來得更頻繁了些,大多是來散散心中的悶氣。
別以為當了皇帝就輕松,尤其是大明的皇帝,君權其實相當受限制,當皇帝的常常需要和重臣們掰腕子。
蕭卓帶著下人們去把朱毓昇迎了進來以後,看見朱毓昇的臉色黑如鍋底,知道肯定又有大事發生。
朱毓昇對于蕭宅也是熟門熟路了,一路沉著個臉疾步前行。到了書房,朱毓昇冷喝一聲︰「除了蕭卿家,其他人給朕滾出去」
跟隨朱毓昇而來的內侍、護衛,還有蕭家伺候的下人們,趕緊都施禮彎腰退了下去。誰都知道皇上現在來找蕭大人肯定是有大事,而且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居然一臉馬上要發飆的表情,誰敢這種時候撞上去啊?
等人都退下了,朱毓昇才壓低了聲音說︰「你可知你方才走後,他們通過內閣遞上了什麼折子嗎?」。
蕭卓只能搖頭,不詳的預感卻越來越濃。
「全是要求查辦禮部尚書靳錄的折子」朱毓昇終于忍不住怒意,爆發出來了。「說是試題已經送到了禮部,只有禮部的幾個堂官有可能看到試題,而身為尚書的靳錄嫌疑最大朕就知道,他們是想折去朕的股肱之臣啊」
蕭卓神色更加凝重了,良久才說出一句︰「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禮部尚書靳錄只會是第一個被攻擊的帝黨。只要沖開了這個突破口,接下來的攻勢一定會綿綿不絕……
朱毓昇面上凝著一層寒霜,眼中殺氣畢現。
「他們小瞧朕了……」他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已經動了殺機。
原來還想慢慢來磨合,看來不放點雷霆手段出來,他們都不知道死活真以為自己就像已經駕崩的老皇帝那樣,會跟他們這群權臣、勛爵妥協嗎?
他又悄聲吩咐了蕭卓許多事情。兩人談了小半個時辰,朱毓昇的怒氣才漸漸消去。
「行了,再耽擱下去就要鎖宮門了。朕現在就回宮,你立刻給朕辦好這幾樁事情。原來安插下的棋子,現在都可以動了……」
蕭卓下拜行禮,卻是欲言又止。
朱毓昇和蕭卓向來情若兄弟,對他十分了解。看他這麼模樣,知道他有些話想說,便說道︰「阿卓……」沒人在場的時候,他偶爾會這樣叫蕭卓。「有話就說吧,這里又沒外人。」
蕭卓考慮了一下,才毅然月兌口而出︰「陛下,有位故人正在微臣家中做客……此人也是陛下的故人。」
「也是朕的故人?」朱毓昇想了想,說︰「是安宜老家來人了麼。」
「不。」蕭卓也不繞圈子了,直說道︰「是秦芳菲。」
秦芳菲。
朱毓昇听到這個名字,面上閃過一絲激動,急急問道︰「她就在這里?」
蕭卓便簡單幾句交代了芳菲來找他的緣故。
朱毓昇听得居然她也和這件案子有關,更是驚奇。
「她的未婚夫啊……」朱毓昇輕輕吐出這句話,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看了看蕭卓,略略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下了決心︰「既然是故人,這里又是宮外,沒那麼多規矩……阿卓你就……就幫朕請她來見上一面吧。」
蕭卓心中一震,皇上果然還是對芳菲……身為九五之尊,不知不覺中朱毓昇竟用了個「請」字,足見他下意識中對芳菲的重視。
看著蕭卓領命而去,朱毓昇緩緩在書房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心中思緒萬千。
往事一幕幕在心頭掠過,被塵封的記憶突然間排山倒海地涌了上來,朱毓昇已經鍛煉得無比堅韌的心髒開始不受控制的瘋狂跳動。
「你受傷了?」
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那時他是個任性而傲慢的藩王之子,面對她的關懷視若無睹,應都不應一聲。
她要給他療傷,他冷淡地拒絕。她卻怒斥他︰「你以為我想管再耽誤下去別說你的腿可能廢掉,能不能保命還是個問題」
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對他說話。他再也沒有遇上一個像她這樣,無條件地對他好的姑娘。
她請他吃野山楂,給他講故事,听他說心事。她做糖藕給他吃,寫詩鼓勵他……
還有,他臨別前送她一枝桂花,後來又托蕭卓帶給她一個錦盒……
每一個片段都是那樣的珍貴。他小心翼翼地把屬于芳菲的所有回憶放在記憶的深處,默默珍藏起來。
宮中服侍慣了他的老人都知道,他所有衣裳只燻桂花香,他愛吃的點心只有糖藕,他的書房里一定要掛著她當年送他的那幅畫。
內侍和宮女們只當這是皇上的怪癖,卻不知他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在紀念一段心情。
是的,紀念。朱毓昇沒想過會再見到芳菲,正如芳菲更加想不到朱毓昇會召見她一樣。
他們都以為彼此是今生再也見不到的,活在追憶中的影子,卻還是被命運推動著再次發生了交集。
腳步聲輕輕在門外響起,間雜著釵環踫撞的聲音。
她就要來了。
朱毓昇的呼吸開始不穩。
他突然很怕見到芳菲,很想大喊一聲讓蕭卓不要帶她進來。
他所喜歡的,是他所記得的芳菲,那個美麗、堅強、聰慧、早熟的小姑娘。
萬一長大後的芳菲變成了一個庸俗的女子……
他不敢想象這種事。可是,這是很有可能的啊……她不是在經商嗎?會不會沾染上了商人的市儈之氣,變得精于算計?他從沒問過蕭卓芳菲現在長得是什麼模樣,也許她小時候的靈氣已經隨著年齡的增長消失不見?
朱毓昇的心很糾結,甚至比剛才來找蕭卓的時候還要糾結。
記憶總是最美。他害怕自己心中的聖殿被無情的現實擊潰,那是他關于一個女子唯一的,最美好的回憶。
來不及了,在他遲疑的時候,蕭卓已經在外稟報著︰「皇上,民女秦氏帶到。」
他下意識地說了一句︰「進來」
門外的內侍和護衛們,疑惑地看著蕭卓帶著一個美貌的女子走進了書房。蕭大人是打算進獻一位美人來開解皇上麼?這倒是個好主意啊,皇上也太勤政了,是該松弛一下。蕭大人不愧是皇上的親表哥,就是懂得皇上的心
芳菲低著頭隨著蕭卓進了書房,按照蕭卓方才教她的那樣下跪行禮︰「民女秦氏叩見皇上。」
這就是她嗎?
朱毓昇看著地下跪著的這個女子,以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帶著激動的口氣說了一句︰「平身吧……你抬起頭來。」
芳菲慢慢地,慢慢地仰起了頭。
她見到了一個面容威嚴,甚至是帶著一絲煞氣的青年皇帝。
雖然在他的眉宇間,還是依稀看見當年那個冷傲少年的影子,可是氣質卻已經完全是兩個人了。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很陌生——這真的是她當年救過的,教訓過的,談笑過的那個毓昇哥哥嗎?
朱毓昇的感覺卻和芳菲截然不同。
當芳菲抬起頭來那一刻,她的面容霎時間和他想象中,她成年後的樣子重合在一起。
他感到自己剛才的糾結,緊張,真有點可笑。
他怎麼會認為,芳菲長大後就不是芳菲了呢?
十年前她是個極出色的小姑娘,十年後的她,只有比當年更加動人……她楚楚動人的眼波,讓他有片刻的愣神。
「十年……」朱毓昇輕嘆一聲︰「芳菲妹妹,我們已經十年沒見面了。」
芳菲很驚訝——他竟會這樣稱呼她,還說了一句不合規矩的「我們」。
可以說,她之前完全不認為當了皇帝的朱毓昇還會記得她這麼一個人。不過是少年時萍水相逢的朋友,即使彼此有那麼一絲好感,也該泯滅在歲月的長河中了不是嗎?
所以她會想到找蕭卓幫忙,卻沒想過去求這位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
但他真的還記得她。不但記得,還對她如此親切,好像這十年的時間沒有流走,他還是那個小王爺,她也還是那個小丫頭。
他們在寒冷的秋夜里,藏在一個隱秘的山洞中,躲避著隨時可能出現的追殺者。
「芳菲妹妹……」朱毓昇還是這樣稱呼她,他看著芳菲已經又垂下去的臻首,柔聲說︰「你的事,朕已經知道了。放心吧,你要救的人……會沒事的。」
這是皇帝的承諾。金口一開,重若千斤。
芳菲想起一句詩︰「春風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已經十年了……